牢抓在掌心的藤蔓忽地一沉,把吴柳勒得一个趔趄。关于那条藤蔓,是两人相遇后,为了避免在迷雾中走散而制作的一条绳索,作互相牵引之用。顺着绳索,吴柳往回摸到筋疲力尽的骆阳身边,往他嘴里塞了几颗路上顺手摘来的野果,那酸涩该能让骆阳稍稍提神。
半刻,骆阳依然喘息不起,先前的跋涉和迷雾中的摸索消耗了两人太多体力。吴柳本身也是腿脚酸软,干脆也坐了下来,一阵舒爽袭上心头,再也不想起来。
“吴哥,这么久都没见黄泉那家伙,你说他会不会已经……”见吴柳只顾低头沉思,没多理会,骆阳又说,“如果知道居然有那东西,我们不应该上山的。”
“对不起,害你也淌上了这滩浑水。”吴柳话音未落,骆阳赶紧接话:“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吴哥,如果我真死在这里,麻烦你回去照顾照顾我妈。”
“去你的!胡说什么?”或许听出吴柳话里带着责备的语气,骆阳不敢再往下说,两人沉寂了下来。
“啪!”不远处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吴柳抓住骆阳衣领一骨碌跳起,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竖起了耳朵,脚尖却朝向另一方向随时准备开逃。
“你觉得是黄泉,还是……那东西?”骆阳凑到自己耳边小声问道,吴柳压低其肩膀示意他安静。远方雾的颜色开始变深,渐渐凝聚成一团黑影,有什么东西正在距离他们不到十几步的地方移动。
吴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面对未知,若视觉也被剥夺,恐惧就会无尽放大,其他感官也会随之变得更为敏锐。一阵野兽的低吼和骚味穿过浓雾渗了过来,吴柳用手想拍骆阳后背作为逃跑信号,不料拍了个空,回望四周,骆阳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X!”吴柳心里狠狠问候一声,转身独自逃命。刚迈开脚步,伴随着身后两声爆破,右肋、腰间和右臂一阵钻心的剧痛,没来得及反应身体便急坠而下,结实地倒在地上,肺部的空气像被抽空一般,连大叫的力气也没有了。
一声惊天长啸传来,似乎要把心脏肺腑挤压揉碎。吴柳感觉不到右臂,不知是否还在,只能咬牙用左手支起身体,刚才摔倒的时候滚了个跟头,起来时已是晕头转向,顾不上前方是什么,跌跌撞撞跑了起来。吴柳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生存的本能,机械地操控着双腿。
一股力量拦腰截在腰间的那一霎,吴柳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味,眼前回闪过许多影像,多是想要做却没有实现的事情。接下来听觉好像也消失了,周围的浓雾和黑暗尽数散去,他感觉自己漂浮在半空,缓慢、静谧。若这就是死后的感觉,那即使死掉,也无妨。
脚步在草叶上奔跑的声音强行冲破幻景,两个浓重的喘息混着久未疏通的口气把吴柳硬生从天堂扯回地狱。吴柳眼角隐约看到骆阳模糊的轮廓,尽管不可抑止想骂遍他全家,此刻的自己却是有心无力,任凭对方挽着自己腰杆子,掺着胳膊一同死命逃窜。
马不停蹄瞎闯了一路,两人再支撑不住,一头栽在一粗树底下狂喘呕吐,胸腔和大脑像要破裂一般,眼泪、鼻涕和口水糊了一脸。两人盯着后方,提防着随时可能窜出的,不知应该称之为何物的东西。
或许那东西的视力和嗅觉也受到了浓雾的限制,无法追踪到猎物。吴柳这么想着,紧绷的神经和肌肉稍微松弛下来,这才重新感受到身上的痛楚。
右手还在,吴柳撕掉右肋下的衣料,从腋下到腰间,连同右臂的皮肤被砂石制成的弹药穿射成无数小孔,那是自制土枪造成的伤口,由于距离稍远,土枪威力大减,虽伤口面积大,但处理好就不足致命。
“黄泉疯了!自家兄弟都看不清楚就胡乱开枪!”骆阳看见伤口,边骂边帮忙清理包扎。
“不是黄泉。”吴柳吃力说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而且这分明是土枪……”
“不是黄泉!”吴柳大喝一声,右肋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差点晕过去,随即低声解释,“山里除了我们……还有另一伙人。”
对方没有回应,也停下了包扎的动作。吴柳侧过脸,发现骆阳正盯着自己腰间附近。他低头一看,刚才又跑又摔,裤兜里的东西都抖了出来,一块穿着红绳的玉坠赫然**在口袋外面。
两人对视一阵,气氛变得异常奇特。
吴柳说了句“我在城里求的”,一手把玉坠塞回兜里,骆阳也别开脸,继续处理伤口,见太过于安静,又开了个话题:“吴哥,你说还有谁上了山?难道大伙看我们不见了,上山来找?又以为我们是怪物,错伤了你?”
沉默了一阵,吴柳不答反问:“刚才你去哪了?转眼不见了人影。”
“我摸着旁边有棵大树,想爬上去试试能不能看清来者身份。”
“看清了吗?”吴柳追问。
骆阳摇摇头,“雾太大,没看清,刚下来就听见狂吼,赶紧逃命,结果撞上了你。”
“哦。”吴柳随便应答一声,靠着树支起身体,招呼骆阳,“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吧。”随后架着骆阳肩膀,动身起程。
两人凭着记忆中的方向,在异世界里游**,不时警惕着四周,又或是近在毗邻的对方。
“吴哥。”骆阳终于说出憋在心头的话,“你怎么知道开枪伤你的不是黄泉?”
“还记得小莲头七,我们守灵的那一夜吗?那时你还在灵堂里间睡觉。”吴柳顿了顿,说出了上山前发生的事。
“当时黄泉和我聊起小莲的事,说得动情处,我们感觉到窗外一丝异样,一只虎头倒影俨然投射在窗上,那畜生又要来杀人作食!”
“我赶紧吹熄蜡烛,拉起黄泉躲在盛放木棺的木桌底下,闭眼屏息,不敢乱动,这才想起窗户没有关紧。可是已经太晚,我们听见有庞然大物已经进入屋内,踱至棺木边上。那猛兽摇晃着棺木,木桌也为之颤动,木屑不断落在我们头上身上,我们也不敢睁眼,一直等到动静远去才松了口气。”
“从木桌底下爬出来,眼前的景观让我们诧异不已。月光之下,棺木中空空如也,小莲的尸体被捣的残缺不堪!我着实想不明白那野兽要尸体碎块做什么,但黄泉已被愤怒扰乱了心智,急于要给小莲找回全尸,根本听不进劝,连枪也不带,操起锄头就追了出去。”
“他孤身一人怎能是猛兽的对手,我也只能赶上,试着把他截住,但都怪这该死的雾,把黄泉跟丢了。你也是同样的原因才来的吧?”
骆阳点点头,“我半夜听见灵堂外有声响,从里间一出来便看见你往外跑,黄泉也不见了,所以……”
“啊!”没等骆阳说完,吴柳脚下一空,失重往一旁下滑,顺势把骆阳也拽了下去。
浓雾掩盖了四处的路况,吴柳没有意识到两人一直在悬崖上行走,滑出浓雾之下才发现脚下是万丈深渊。幸好骆阳身板结实稳在边上,自己扯着对方的衣领才没有继续坠下。大小砂石不断落在他头上弹下悬崖,许久听不见落地的回音,若就这么掉下去一定粉身碎骨。
吴柳使劲蹬腿想找到落脚处,可是峭壁面十分平整,无法助力,同时感觉骆阳开始吃紧,半身已滑出崖边,双手紧攀着岩石勉强固定着,估计再支撑不久。
最不想听见的吼叫偏偏在这时候响起。猛虎将至,吴柳抬头想对骆阳鼓劲把自己拉上崖边,却正对上他凝视自己的眼神,一阵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骆阳抽出匕首切割吴柳紧抓住的衣领。
骆阳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远,吴柳到死也不会忘记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