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我要那条死贵死贵的沙滩裙,导游还在那推销呢。”弟弟不要脸地回答。
“能不能照相了。”我吼。
“啊啊啊要的要的,让我和塞壬合个影。”弟弟赶紧扫了一圈四周,“嘿,那边有个灯塔啊!”
对,就是那个灯塔。
它年久失修,边缘的一个栏杆看上去是结实的,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个自动开合的弹簧。每年都有游客死于这里,久居意大利的海归朋友特地好心地提醒了我。
他如果知道他的攻略还能这么用,一定会喷出一口老血。
弟弟奔向灯塔的一瞬间,天色一下子就沉下去了。清澈的海水瞬间变得黑沉而清澈,像一整块粗糙的黑糖。他小小的身影在我面前跳动,手里甩着那个歌剧娃娃,娃娃陶瓷的脸笑对着我。一刹那它仿佛露出了一个惨白诡异的笑容。
“哥哥!”弟弟兴奋地挥着手,恰巧就站在那个死亡栏杆前面。据说就是因为太适合拍照,才会率先变得脆弱。
太好的东西都会率先变得脆弱的,就比如我的弟弟。
我对着他,拿起相机,盯着液晶屏幕里遥远又清晰的弟弟。他笑着,手里的白瓷娃娃死寂死寂地盯着我。
“还是看不清地平线,你再往右面一点,右面一点。”我高喊着,挥舞着手。
这个位置真是不错,我能清晰地通过镜头看见他,他却看不清我的表情。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死亡的边缘,手里拿着那个笑容诡异的娃娃。
“再往右一点啊,泰坦尼克号的POSE!”我夸张地哈哈大笑,在镜头里丈量着,他距离死亡应该还有不到半米。
“紧贴着,紧贴着,这样我就可以照到整个灯塔和地平线!”
弟弟对我挥舞着手臂,嘴一张一合,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反正他苍白的脸上写满了高度兴奋,高兴的就好像我们曾经看过的一场球赛。
雪白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海平线上升起来了,旅行团的人开始三三两两地催着我们走,我挥挥手,把他们从我的脑海中擦去。
“再右,还是不行啊!”
弟弟距离死亡还有五厘米。只要我做一个引导的动作,诱导他靠上栏杆,一切就结束了。
我捧着相机,使劲跳跃了一下,七倒八歪地做了一个动作,我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不是相机,是一把枪,快门就是扳机,弹力强劲地顶着我的手指。
弟弟笑容满面,学着我的动作狠狠推了一把栏杆。
突然间枯朽的栏杆整个剧烈摇晃了起来,弟弟像一只没有翅膀的鸟,摇摆着笔直地挤进栏杆霍然裂开的缝隙。
下面是礁石,他很快就会在空中回旋360度,然后折下去,他的额头会撞击在岩石上,然后脑浆崩裂。
我突然手一抖,本能地按下了快门,紧接着咔嚓一声相机响了。我浑身一震,相机跌到了地上。
紧接着我听到了一声巨响和一声惊呼,我突然后悔了。
我前所未有地希望弟弟活着。
“哥!”大海深处传来一声惊叫,我紧紧地攥紧了拳头。坐在了沙滩上,抱紧了头。
我没办法,我想过所有办法,我真的……对不起,堪着。
“哥。”又响起一声呼喊。我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突然看见弟弟坐在灯塔上,脸上的血形成了两股细流,汇聚到从下巴上滴落。
“哥。”弟弟歪着头,歪歪扭扭举起自己手里的歌剧娃娃。
他们的表情一模一样。
周边渔民的呼喊开始此起彼伏,紧接着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弟弟好像没有死。原来他身体太过于瘦弱,没有足够的体重完全挤开栏杆,反倒被栏杆弹了回来,撞在灯塔上,撞的满脸是血。在这种情况下他都没放弃他的歌剧娃娃,这真是比生命还爱啊。
他还活着。
一瞬间我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愤怒多一点还是喜悦多一点,我跑过去把他抱起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内心充满了感激。
该死,我怎么可以这么想,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只有最后二十四小时,如果弟弟在回程的航班启动的时候还没有死,我们全家都没有办法再继续生存下去。
我一边想,一边抱紧了受伤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