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试图去观察对方的脸——然而,就是这么匆匆一瞥,他的思绪便再次崩碎。
“然而,我并不是神,我的信使。”男人紧闭着双眼,如是开口,出了真正的声音。
那具皮囊被拉长了,被扭曲了。他的手长的令人厌恶,他的一根手指便可囊括数个星系。他的脸苍白且毫无血色,他的血管内涌动着的并非血液,而是无尽的死者灵魂。
男人看着他,一言不,只是微笑。
他咬紧牙齿,枯瘦的脸上忽然显现出一抹杀意。
荷鲁斯或许真的如他所说那样只是折断了他的羽翼,但是,那让他急坠落的冲击也折断了其他东西。比如他的一些骨头,他的手指,他正在内出血的内脏
两秒钟后,圣吉列斯将双拳缓缓举起。
“还能有谁?”荷鲁斯反问。“你以为还能有谁?”
他终于再一次睁开眼睛,从喉咙内出了咯咯的声响。他紧绷着脸,血管从黝黑的脸庞下方骇人地尽数凸起,牙齿开始出碎裂的声音
而卡西多里乌斯能听见更多,比如,从他体内传来的某种不堪重负之声。
“正如您所见,我是他的执旗手。”贝尔洛斯如此回答。
群星寂灭,神祇目光骇然地看向他被绑在石碑上的父亲。
他的身后还有未曾一道未曾愈合的血红裂缝,他大概就是从那里面走出来的。裂缝内还在不断地朝外涌出如活物般黏腻的黑暗,它们像是蒸汽那样飘向王庭的天花板,与其他的黑暗汇流在了一起。
圣吉列斯忍住微笑的冲动,缓缓点头。数秒后,他振翼起飞,阵阵金光从羽毛间缓缓亮起,使他好似变成了一颗流星。
卡西多里乌斯再次听见了它的声音,但他并不敢回头看。他已经丧失了这种勇气,因为荷鲁斯·卢佩卡尔已经不再隐藏自己了。
他深呼吸,埋下头,双翼振动,他一头飞向那团光点。
——
卡西多里乌斯缓慢地抬起头。
“事实恰恰相反,他比所有人都良善,比所有人在乎的东西都要多。所以,现在大概是他最需要我们的时候了。他不需要我们来帮他打赢那场战斗,他只需要我们在他身后。”
他的面容隐去了,但群星没有,它们被一只巨爪牢牢包裹,然后缓慢地捏碎。从指缝间缓慢流出的不是碎屑或世界的碎片,而是货真价实的粘稠鲜血。
“就像是圣吉列斯,他也看见过,可他太天真了,他以为自己只要接受那注定到来的死亡就能扭转局面,让你获得胜利——可我怎么会真的杀了他?”
他的盔甲狰狞如骨骸,通体漆黑,再也不见半点惨白。怒焰缠绕其上,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旺盛燃烧。那汹涌的狂怒根本无需眼睛也能看见,遮挡住脸部的骷髅之面变得比从前更加骇人,每一个细节都充斥着无穷怨憎。
然而,他根本做不到这件事,他看的越久,他的心神就越受吸引
“你似乎不怎么想离开。”荷鲁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点沉吟。
他走上前来,用冰冷如寒冷钢铁般的手抓住了卡西多里乌斯的肩膀,那股深切的寒意让信使忍不住瑟缩了起来。
“你们总是习惯将他当做一个无所不能的伟人来看待,可我要告诉你的是,圣吉列斯,他不是无所不能的,也绝非真正的无血无泪。”
男人虚弱地跪倒在地,用双手撑起了自己。
“我折断了你的翅膀,这样你就再也无法飞翔了。”他毫无感情地说。“天空不是人类应当染指之地,待在地面,脚踏实地吧”
“仅此而已了吗?”
他的手指化作了虚幻之物,深深地陷入了胸甲之内。他愣住了,然后是狂喜,他的手指尖传来了一阵高温,没有带来半点刺痛,只有无尽的光和热,温暖如冬日暖阳。
但是,真正让他恐惧的其实并非这次不真实的触碰,而是荷鲁斯的气味——他离他太近了,以至于卡西多里乌斯甚至都能够闻见他身上的味道。
荷鲁斯的双眼忽然变成了两个漆黑的空洞,他的眼珠开始疯狂地转动,紧紧地追踪着那颗流星。过了一会,他低下头,又将注意力放回了男人身上。
“兄弟,我对你向来很宽容,哪怕到了现在也是如此。我理解你的选择,我并不怎么在乎这件事。你们愿意站在那个骗子身后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我会用我自己的手段来重塑人类与帝国。我不能坐视人类的未来坐落在一个不稳定的谎言之上——是的,伱明白我在说什么的。”
荷鲁斯不愿意杀死他,可他大概也被天使的态度激怒了,而这,就是天使将要面临的惩罚。
他终于想起来了,他怎么能忘记呢?他苦行万年,在疯狂中沉沦如此之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低下头,双手颤抖地抓向了胸甲。看那架势,他大概是想徒手将宝石从盔甲内拿出来。他理所当然地失败了,这套动力甲在设计之初便没有考虑过要让穿戴者自己取出宝石。
“你这个——”
那正在对他说话的东西拥有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并且没有丝毫掩饰。仅仅只是一道漫不经心的凝视,天使便感到了难以形容的庞大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