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莺花烂漫时蹉跎着哭泣的
那同一个人
那么就算我流泪了也别笑我软弱
多少个朝代的女子唱着同样的歌
在开满了玉兰的树下曾有过
多少次的别离
而在这温暖的春夜里啊
有多少美丽的声音曾唱过古相思曲
时光骑上了白马,李清照紧紧贴着赵明诚的背。千山万水,清风朗月,花香满怀,自由的风像一束束野芒花抚过她飘扬的头发。一路的颠簸与欢喜,却不知不觉走入了无边的黑夜,突然发现驾马的爱人消失了,马背上只剩下日渐苍老的她。昔日的风光霁月、五彩山林都仿佛被装入时光的沙漏,日渐漏光。岁月蹉跎,策马扬鞭,双眼已经模糊,黑发已经被霜雪浸白,在最悲哀的时光里,一曲古曲、一首小词勾连着往日,描绘着记忆。
记忆是靠不住的,当眼前的景色和记忆重合,虚幻的记忆便会纷纷坍塌,什么蝴蝶,什么秋千,都化作一缕烟被风吹散。当李清照再闻到空气里阵阵花香时,记忆的城已成了废墟。泪光充盈在眼眶,每当人问起,还没开口,泪水便先做了解释。
每个年老的人,也许都想过,假若让我再回到二十岁时的一个夜晚,那么是不是有些故事会被改写,有些爱情会被重塑,有些悔恨能够化解?让赵明诚再回到二十岁,他是否还会选择娶李清照为妻呢?
也许,没有了李清照,《金石录》将黯然失色,赵明诚也不能称其为赵明诚了。
回忆总会悄悄为你挖掘温暖的洞穴,让你沉睡其中不知年月。
一觉醒来,是不是要到双溪去划船?听说溪岸已长满嫩绿的荷叶,朝阳中有白鸟扑腾翅膀。当年在溪亭,自己不是写过一首《如梦令》吗?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可是如今却不敢再到双溪上划一只舴艋舟了。小小的一只船,如何载得动三十余年的浓愁?苏轼不是也说过,“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可是苏东坡还有方向,即使官场不得意,还有红颜知己相陪,还有江海寄余生,而她,又能去哪儿?
她是一个撑船的人,生命将暮,岁月已晚,她写下一首首词,如同向湖底投下一颗颗可以等待千年的莲子。等今天莲子在每个人心底开出洁白的荷花,撑船人却不在了。
那些花香,再也等不到她回来。黄昏中船上如黄花般的瘦弱身影,成了我们无法绕开的记忆。
【38】暮云
那涉江采芙蓉的女子,都已经是昨日的事;芙蓉和牡丹,都唤不回城南的旧事。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
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
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
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
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怕见夜间出去。
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李清照《永遇乐》
忧伤以终老,并不是因为年华如花火般明灭幻灭而产生忧伤,也不只是因为一个人先她而去而愁肠百结,白发垂垂。忧伤,如同一曲笛声,初听时还年少,一曲终了,却发现自己已经白发垂垂。
上元佳节,她又回到了临安。临安,一个风致的城市,西湖的雨丝又缠缠绵绵地飘洒,如织的游人漫步在堤岸,丝毫闻不到战火的气息,也很少能感觉到国家领土的残缺。这里,有了更多生机勃勃的年轻人,他们的心不再残缺,似乎战争对于他们只是一种常态,“笑谈渴饮匈奴血”,对他们来说都充满了战争的恐惧。
也许,他们只希望美满幸福的生活。
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认识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数十年的战乱把故交击打得七零八落,或者不知所踪,或者早早地先她而去。重新回到这歌舞升平的都城,仍旧有些朋友邀请她去做客。席间举杯对饮,却发现能见到的同辈人已经很少了。她真的和这个时代脱节了。身边的年轻人都习惯了半壁江山的生活,习惯于苏堤的行走,西湖的春雨,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是啊,战争毕竟是战争,而生活终究还要继续。可是,她所有的生活都在别处。抬头北望,永远也忘不了汴京、明水。
回到临安的黄昏,落日像熔化的黄金一样铺在天空,一片赤红璀璨,傍晚的云彩,围合着璧玉一样的圆月,只有帝王之都才有这样壮丽的景观吧。当年,在汴京经常透过屋檐看那些变换的云彩。可是如今,自己这是来到了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