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让空手而来的人介入你们的交易,他们只会卖弄言辞换走你们的劳动果实。你们可以这样对那些人说:“与我们一起去田间,或与我们的兄弟一起去海上撒网,因为土地和海洋会对你们乐善好施,正如对我们一样。”倘若歌者、舞者和吹笛者来到市场——也请买下他们的礼物。因为他们是果实和乳香的采集者,他们带来的是你们灵魂的食粮,尽管它由梦想织就。在你们离开集市前,看看是否有人空手而归。因为大地之魂不会在风中歇息,直至你们每个人的需求得到满足。
罪与罚
城里的一位法官站上前说:请给我们讲讲罪与罚。他回答说:当你们的灵魂随风飘摇时,独行而大意的你极易对人对己犯错。
由于所犯过错,你们必须去敲扇承受福运之门,饱受冷落地稍等片刻。你们的神性仿佛大海,永远不会被亵渎。又如天空,它仅仅容纳伸展双翼者高飞。你们的神性甚至如同太阳,不了解鼹鼠的来往途径,也不搜寻蛇的洞穴。
但你们的神性不是单独居住在你们身上——在你们身上多数是人性,还有许多非人性,是一个未成形的侏儒,在迷雾中梦游,找寻着自己的清醒。我现在想说说你们身上的人性,因为熟识罪与罚的只有它,不是你们的神性,也不是迷雾中的侏儒。
我常常听你们谈起犯了某个错误的人,好像他不是你们中的一员,而是一个闯入了你们世界的陌生人。然而我要说,即使是神圣正直之人,也不可能超越你们每个人心中的至善,同样,即使是邪恶软弱之人,也不可能低于你们心中的至恶。宛如一片孤叶,未经大树的默许就不能枯黄,那犯罪之人,未经你们全体的暗许就不能为非作歹。你们就像一列向着人类“神性面”迈进的队伍,你们是坦途,也是路人。若其中一人跌倒,他是为后面的人跌倒,让他们小心避开绊脚的石头。他也是为了前面的人跌倒,他们步伐虽然迅捷稳健,然而却没有移走绊脚石。
还有,这话或许让你们听上去心情沉重:被害者对其被害难逃其咎,被劫者对其被劫难逃其责。正直者对邪恶行径也不是毫无干系的,无辜者对暴虐之徒的罪行也不是清清白白的。
是的,犯罪者通常是被害者的替罪羔羊,更为常见的是,负罪者担负了无罪和免于谴责之人的重担。你们不能区分正邪善恶,因为它们在阳光下共存,仿佛黑线与白线混织在一起。黑线一旦断开,织工就应检查整块布,也应看看机杼。
倘若你们谁要把一位不忠的妻子送上法庭,请他也用天平测测她丈夫的心,用尺去量量他的灵魂。让那欲鞭笞犯罪者的人深入那受害者的灵魂。
倘若你们谁要以正义之名,砍伐一株邪恶之树,请他瞧瞧那树的根基。
他必将发现善根与恶根、产果的根与不孕的根全部纠结在大地静谧的心中。
你们这些欲主持公正的法官,对于那表面老实而包藏祸心的人,你们将怎样宣判呢?对于那伤人身体而精神受伤的人,你们将怎样处罚呢?对于那欺诈压迫他人而又受虐和受害的人,你们将怎样起诉呢?对于那些忏悔多于过失的人,你们又怎样惩罚?
难道你们信奉的法律所要伸张的正义不是使人忏悔吗?但是,你们无法将忏悔加在无辜者头上,也无法将它从罪犯的心中取出。在午夜它不请自来,发出呼唤:人们会清醒,审视自身。而你们这些将了解公正的人,如果不在青天白日下明察秋毫,又怎会了解公正呢?只有那时你们才会明白,那站立的与倒下的不过是同一个人,他身为侏儒的阴暗面与身为神性的阳光面融合于一身。你们会明白:庙宇的边石并不比那地基中的石头高贵。
法律
一位律师接着说:我们的法律如何呢,先知?他回答说:你们喜欢立法,然而更喜欢破坏它。犹如在海边嬉戏的孩子,无休无止地垒起沙塔,然后笑着把它们毁坏。但当你们建塔时,大海会把更多的沙送到海滩。而你们毁掉沙塔时,大海与你们一同欢笑。
实际上,大海总是和天真的人一同欢笑。
对于那些认为生命并非海洋,人立的法律并非沙塔的人又会怎样呢?对于那些生命是岩石,法律是刻刀,在石上雕凿自己塑像的人又会怎样呢?那些嫉恨跳舞者的跛人又当如何?那些喜欢羁轭,把林中麋鹿当成流浪闲逛者的牛又怎样呢?那些自己无法蜕皮却讥讽其他蛇的**为不知羞耻的老蛇又能怎样呢?对于那些早赴婚筵,酒足饭饱后疲倦归去,自言所有筵席都是亵渎,所有宾客都是犯了法的人呢?对于这些人,除了说他们身浴阳光却背对太阳之外,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们仅仅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他们的影子就是他们的法律。太阳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个投影者。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承认法律,难道只是俯身寻找自己在地上的影子吗?然而,你们迎着太阳前行,怎会被投在大地上的影子羁绊?倘若你们与风同行,怎样的风向标能指引你们?倘若你们不在他人囚室前砸掉桎梏,怎样的法律会束缚你们?倘若你们跳舞而不碰撞他人的铁链,怎样的法律会令你们恐惧?倘若你们撕碎衣衫而不丢在他人的路上,谁又会把你们送上法庭呢?奥菲里斯城的人们啊,你们可以压低鼓声,调松琴弦,然而谁又能禁止云雀鸣唱?
自由
一位演说家说:请给我们谈谈自由。他于是说:在城门边,在火炉旁,我曾看见你们匍匐地下,膜拜自己的自由,宛如奴隶们卑躬屈膝于屠杀他们的暴君前,为之歌功颂德。唉,在庙宇的树林中,在城堡的影子下,我曾看见你们中最自由的人,将自由像镣铐一样戴在自己身上。我的心正在流血,因为只有当你们认识到寻求自由的渴望乃是一种羁绊,只有当你们不把自由称为目标或成就时,你们才是自由的。
当你们的白天并非无忧无虑,你们的黑夜并非没有希望和悲伤,你们才是真正自由的。然而,当这些事情扰乱你们的生命,而你们能从中超脱,**而无拘无束,你们才是自由的。你们被自己体会的黎明束缚了你们的午日,只有冲破这枷锁,否则你们如何能超脱昼夜之限?的确,你们所谓的自由正是最牢固的枷锁,尽管它的链环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使你们眼花目眩。
你们如果对自身有所取舍,不就得以自由了吗?你们想要废除的不公正的法律,正是你们亲手写在自己额头上的。你们不能焚毁律书,或者用一海之水来冲洗法官的额头,以此抹掉既立之法。你们想要废黜暴君,先瞧瞧他在你们心中构筑的权位是否已经被摧毁。要是一个暴君的自由里没有专制,尊严中没有耻辱,他怎能统治自由尊贵的人民?
你们想要摆脱忧愁,这忧愁是你们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强加于你们的。你们想要驱散恐惧,这恐惧是根植于心中,而不是系于所怕之人的手中。的确,万物的正反两面始终在你们体内运行着,渴望与恐惧,厌恶与怜爱,追求与逃避。这些事物好像光与影相偎相依地在你们生命里运行。当影子暗淡消失后,徘徊的光将成为另一道光的影子。因而,当你们的自由摆脱了束缚,于是也将成为更大自由的枷锁。
理性与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