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颗炸弹怎么的?”
于是,他把我拉到灯光旁边,诡秘地回答:
“这是鱼。”
他生性随和,也感到我们很想和他聊聊,就立刻补充说:
“我把鱼遮起来,免得惹人注意。不过,假如你们喜爱好看的东西(想必你们是搞艺术的),我就让你们瞧一瞧。”
就像母亲给婴儿换襁褓似的,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鱼缸外面的纸包和罩布,同时接着说道:
“这是拿出来卖的,是我养的鱼。瞧!这些小的,每尾十法郎。别看这么小,但你们想象不出这非常稀有。而且非常好看!阳光一照,你们再瞧瞧看。喏!这条绿色,这条蓝色,这条粉红色,鱼本身没有颜色,但是阳光一照就五颜六色了。”
玻璃缸水中有十来条灵活的颌针鱼,轮番游到布罩的开口处,的确色彩缤纷。
“是您养的吗?”
“我还养不少别的鱼!不过,那些鱼我不拿出来卖,太娇嫩了。想一想吧!有的每尾值五六十法郎。买主要到我家去看,只有成交才能拿出去。上周有个喜欢鱼的阔佬,花一百二十法郎买走一尾。那是一条中国金鱼,有三条尾巴,就像帕夏[38]的脑袋……是不是很难养?当然难养啦!鱼食就是个难题,鱼总得肝病。每周要放一次矿泉水,这样成本就高了。如果不这么难饲养,当然就不贵了,那就跟兔子一样了。先生,你喜欢养鱼,应当去我家瞧瞧。”
现在,我把他的地址丢了。唉!真后悔没有去一趟。
(三)
“考虑问题,”他对我说道,“就应当从这一点出发,即最重要的发明创造,还有待于逐一发现。这些发明创造,无非表明观察到了最简单的事实,因为,大自然的所有奥秘都明摆着,我们天天熟视无睹。将来的人会觉得我们很可怜,将来他们利用了太阳光和热,就会可怜我们的照明和燃料,是千辛万苦从地下开采出来的,不为子孙后代着想而浪费了的煤炭。在节俭方面,人是最灵巧的,可是什么时候才能搜集不适用或多余的热量,汇总到地球所有热点上呢?会做到的!总有一天会做到,”他以说教的口气继续说道,“等地球开始变冷那时候,就会做到了,因为到那时,煤炭也开始缺乏了。”
“可是,”我见他又要陷入枯燥的玄想中,就想用话岔开,“看您这么洞彻事理,想必您本人一定是个发明家了?”
“先生,”他立刻接过话题,“最伟大的人,不见得最有名气。请问,比起发明轮子、针和陀螺的人来,或者比起头一个发现孩子玩的滚圈能立得住的那个人来,一个巴斯德、一个拉瓦锡、一个普希金又算什么呢?关键就在于观察。然而,我们在生活中,什么也不注意看。比方说吧:衣兜儿,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发明啊!怎么样!您想到了吗?可是,人人都在使用。跟您说吧,只要善于观察就行了。喏,瞧吧,要当心刚进来的那个人,”他突然改变了口气,并扯着袖子将我拉开,“他是个老笨蛋,自己没有任何发明,却总想剽窃别人的发明。在他面前,请您一个字也不要提。(他是我的朋友C,是济贫院的主治医生。)瞧瞧他是如何盘问那个可怜的神甫:那边那个绅士,虽然一身世俗打扮,其实他是个神职人员。也是个大发明家。非常遗憾,我同他谈不拢,我认为我同他一起,肯定能干出很大的名堂。可是,每次我对他讲点什么,他好像总是用中国话回答。再说,近来他还总躲着我。等一会儿那老笨蛋走开之后,您就去见他。您会看到,他懂得不少有趣的事情,也看看他考虑问题是否有连贯性……喏,他现在一个人了,去吧!”
“等一下,您先告诉我,您发明了什么?”
“您想知道?”
他身子朝我探过来,随即又猛地朝后一仰,口气异常严肃地低声说道:
“我是纽扣的发明者。”
我的朋友C既已离开,那位“绅士”坐在那里,双手捧着头,两肘支在膝上,于是,我朝那坐椅走去。
“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您?”我就这样同他搭讪。
“我也有这种印象,”他打量我一眼,就说道,“不过,说说看,刚才您是不是在同那位可怜的大使交谈?对,就是在那边独自散步的那位,他就要转过身去了……现在他怎么样啦?当初我们是好朋友,可是他生性特别好嫉妒。从他明白少不了我之后,他就再也容忍不了我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冒昧地问道。
“一讲您就明白了,亲爱的先生。他发明了纽扣,大概他告诉您了吧。不过,扣眼是我发明的。”
“因此你们就闹翻了。”
“当然了。”
四
在《福音书》中,我找不出什么明确的禁忌。问题倒是在于要尽量以明亮的目光瞻仰上帝,而我却感到,这世上我所贪图的每件物品,都变得不透明了,正因为如此,我才贪婪尘世,整个世界才很快就丧失了透明性,或者说我的目光失去明亮,我的灵魂再也感知不到上帝,抛开造物主而去亲近造物,也就不再生活在永恒之中,不再拥有上帝的王国了。
我又回到你面前,天主基督,正如回到你是活化身的上帝面前。我厌倦了,不想再蒙骗自己的心灵。我童年的神圣朋友,我原以为逃避你,却到处都与你重逢。我确信我这苛求的心,现在只有找到你就如愿以偿。惟独我至上的恶魔还否认你的教导是完善的,否认除你之外,我可以放弃一切,而我放弃一切才能重新找到你。
真正青春的门槛,
天堂的大门,
新的狂欢
迷醉我的灵魂……
主啊!让我的迷醉有增无减。
要填平这空间,
不要让我这灵魂
再同你隔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