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人类目前处于低级原始状态的原因也是如此。而如果他们感受到春日勃勃生机的呼唤,他们必然会提升到更高、更轻灵的生命状态中。
以前,我曾在降霜的清晨在路边看到一些蛇,它们的身体仍有一部分僵硬麻木,等待阳光来融化它们。
4月1日下起了雨,冰雪融化了。可是差不多整个上午都是雾蒙蒙的。我听到一只离群的孤雁在湖边摸索着,哀鸣着,好像是迷路了,就像是雾的精灵一样。
我一连几天砍砍削削,准备横梁,还有支柱和椽木,就用这把窄窄的斧头。除了给自己唱歌,没有什么可以传达的学究气思想——
人们说自己懂的东西很多;
可是,看啊!它们已展开翅膀——
科学,艺术,
还有那千般技巧;
和吹拂的风儿
就是知晓的一切。
主要木料被我削成6英寸见方,大部分立柱只砍两边,椽木和地板只砍一边,其余几边留着树皮,因此,它们与锯出来的木料相比,一样笔直,而且更为结实。
此时,我已借到其他一些工具,小心地在每根木料上挖出榫眼,在顶上劈出榫头。
我在树林中度过的白天不是很长,可我还是常常带着面包黄油作为午餐。中午坐在我砍倒的青翠的松树枝上阅读包午餐的报纸,面包上弥漫着松脂的清香,因为我的手上沾满了厚厚的松脂。
因为我工作只是尽自己所能,并不赶时间,4月中旬,我的屋架就做好了,准备封顶了。
我买下了柯林斯·詹姆斯的棚屋,用了他的木板。柯林斯是在菲茨堡铁路上工作的爱尔兰人,据说他的棚屋是一座少有的好房子。当我去看房时,他刚好外出。
我在外边走动,窗子又高又深,起初,屋子里没有人看到。屋子很小,房顶是尖的,其余没有什么可看的。周围的垃圾足有5英尺高,简直是个肥料堆。
最完好的部分是屋顶,尽管被太阳晒得焦脆,严重变形了。没有门槛,门板底下有一条鸡群长年乱飞的走廊。柯林斯太太来到门前,请我进屋看了看。我一靠近,鸡群就四散逃开了。
屋里漆黑一片,地板也大都脏兮兮的,阴冷潮湿,还粘得让人发腻。木板东一块西一块,禁不起搬动。她把灯点着,指给我看内部的墙壁和房顶,还有延伸到床下的地板。她提醒我不要踏进地窖——那是一个2英尺深的土洞。
按她自己的话说,“头顶都是好木板,四周也不错,窗子也很好”——原来是两个方形的洞,最近只有猫进进出出了。
里面还有一个炉子,一张床,一个坐的地方,一个出生在这里的婴儿,一把丝绸阳伞,一面镀金镜子,还有一个独特的钉在橡木上的新咖啡磨。这就是所有家当了。这时,詹姆斯回来了,我们很快成交了。
当晚,我要支付4美元25美分,他要在第二天早上5点搬走,期间不再卖给他人:我将于6点接手棚屋。他说最好早一些到那里,以免有人在地租和燃料上提出某种数目含糊又绝对不公平的要求。
他确定那是唯一的麻烦。第二天早上6点,我在路上遇到了他和他的家人。
一个大包裹装着他们的全部家当——床、咖啡磨、镜子、母鸡——所有的东西,就是没有那只猫。它跑进森林里做了一只野猫,后来听说它掉进捕土拨鼠的陷阱里,最终死掉了。
当天上午,我把这个棚屋拆了,拔掉钉子,用小推车把板子运到湖边,摊在草地上,再让太阳把它们晒回原状。当我驱车走在林间小路上时,一只晨起的画眉送给我一两个音符。
小青年帕特里克幸灾乐祸地告诉我,那个爱尔兰人的邻居西利,在装车的间隙,把还可以使用的钉子、直钉、驱驶钉、骑马钉和道钉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等我干完一天的活儿回来时,我看见那个爱尔兰人站在那里,一脸神气、满不在乎地望着这堆废弃物。正像他说的,已经得不到什么了。他就在那里代表着旁观者,让这些不足挂齿的搬迁小事看起来俨然是特洛伊诸神集体撤退。
地窖的两侧装有棚架,没有砌石块,可是太阳照不进来,沙子也不会滑落。这个工作只要两小时就可以做完。
我感觉挖土特别有趣。几乎在所有的纬度上,人们都会挖掘泥土来寻找恒温的地方。
地窖,在城市最豪华的住宅里也可以找到,人们像古人一样把块茎储藏在里面。即使将来上面的建筑全都消失了,但久经岁月之后,后人还是能在地面上发现地窖的痕迹。房屋仍然只是洞穴的某种入口。
最终,到了5月初,我在一些熟人的帮助下把屋架竖了起来。其实我根本没必要请他们,我只是想借机增进一下邻里的感情。
把屋架竖起来,感觉最光荣的人莫过于我了。我相信,终有一天,人们还会帮我竖一个更高的屋架。
7月4日,地板和屋顶刚装好,我就搬了进去。这些木板都被仔细地削了薄边,恰好完全重合,可以很好地防雨。但在铺木板之前,我就在屋子的一端打了一个烟囱的地基,所用的石块足有两车,都是我亲手从湖边抱上山的。
秋天锄完地后我才着手修建烟囱,这时还没有生火取暖的必要,我就一大早在户外的地上做饭:我认为这比通常的方式更便捷,更惬意。
若面包还没烤好,起了暴风雨,我就在火上挡几块木板,然后坐在木板下照看我的面包,就这样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
那段日子,我手头上的工作特别多,基本没读什么书。然而地上的几张小纸片,甚至是单据或桌布,都给我提供了同样多的快乐,其实,与我读《伊利亚特》不相上下。
建造房屋时,若比我考虑得更周到一些,是有必要的。例如,先考虑一下一扇门、一扇窗、一个地窖或一间阁楼,在人的天性中有怎样的根基。在我们找到比满足眼前需要更佳的理由之前,绝不要去建造什么上层建筑。
人建造自己的房屋,就像小鸟筑巢一样合情合理。但谁知道呢,如果人们都亲手建造自己的房屋,简单诚实地用食物养活自己和家人,那吟诗的本领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就像鸟儿在忙碌中就能让歌声传遍全球。
可是,唉!我们倒跟燕八哥和杜鹃相似,把蛋生在别的鸟雀修建的巢穴里,叽叽喳喳、毫不协调的叫声怎会让路人心怡?难道我们要把建建筑的乐趣永远让给木匠?在众人的经历中,建筑能占多大的分量?
我散步时从未见过一个为自己建造房屋这么简单而自然的工作。我们属于社会。不仅裁缝属于九类职业,还有牧师、商人和农夫。这种分工哪里是尽头?它的最终目标又是什么?无疑别人也能替我们思考,而别人这样做是剥夺了我们的思考,那样可就不让人称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