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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乡野的秘密(第4页)

在不使用枪支的户外乡野的情趣活动中,机械化产生了各种影响。现代文明的产物双筒望远镜、摄影机和铝制的鸟脚环等,并没有伤害鸟类学的文化价值。假如不是船用马达和铝制独木舟的出现,钓鱼的机械化程度会远远低于狩猎。而且,运输工具的机械化不断侵蚀,给人们留下的徒步旅行的空间越来越小。

在边缘偏僻的林区,人们用猎犬捕猎狐狸,这也许是机械局部入侵但没有破坏文化的典型事例。使用猎犬捕猎是最纯粹的狩猎方式之一,是“拓荒精神”的一种体现,是人与土地和谐相处的真实写照。而猎人故意不使用枪支,这也是一种道德的克制。可是现在呢?我们却开着福特车追赶狐狸!狩猎的号角声和汽车的喇叭声混杂在一起!可是我想,没有人会发明一只机械猎犬,没有人会在猎犬的鼻子上安装猎枪,也没有人利用现代机械训练猎犬。在狗的利用方面,机械制造商已经没有更高明的智慧了。

当然,野外运动的所有弊端不能全部归罪于机械辅助物。经销商在刊登广告时总会发挥创意,但创意并没有实物那么可靠,尽管两者可能都没有什么用处。特别应当注意的是那些为别人提供指引的专栏。哪里才是打猎钓鱼的好去处的知识,完全属于个人财产。它和钓鱼竿、猎狗或猎枪一样,可以根据个人爱好出借或赠送,可是在娱乐专栏中公开出售它们,则是另外一回事了。而将它们变成免费的“大众服务”,告诉所有的人,则与上面两种情况也不相同。甚至连“自然资源保护”部分也在这样做,告诉人们哪里能钓到鱼,哪里有鸭子在觅食。这些组织化的混乱,将野外活动中的个人元素非个人化。我不知道正当做法与不正当做法的区别在哪里,但在我看来,为别人推荐活动去处这种服务,已经不在正当做法的范畴之内。

如果那些地方真的是狩猎和钓鱼的好去处,那么为别人推荐好去处的服务只要能符合预期,吸引到更多的游客就可以了。但假如那些去处不尽如人意,那么在报纸上刊登广告的商人必然要采取其他方法,其中之一便是钓鱼摸彩。他们在几条鱼身上拴上标签,凡是钓到有中奖号码的鱼,就能领取相应的奖励。这种结合了科学技巧和赌博的做法,肯定会为许多鱼类濒临灭绝的湖泊重新引来钓鱼的客人,不可避免地产生过度垂钓的情况。只有当地的渔业商人才会因此乐得不可开交。

野生动物管理人员尝试在野外饲养动物,通过改变动物的生存环境,从而将狩猎活动从追逐探索的过程变成坐享其成。假如这种转变真的发生,那么文化价值会发生何种改变呢?我们必须承认,在荒野探索的情趣和自由自在的捕猎之间有某种历史联系。布恩连农作物的收获都等不及,更别说动物了。传统猎人对于“收获”的观念的反叛,就是拓荒精神的一种具体体现。这种坐享其成的行为违背了拓荒精神中“自由狩猎”的原则,所以无法得到传统猎人的认同。

至少在我看来,机械化破坏了拓荒精神,而且没有在文化价值上为这种精神提供替代。野生动物的“收获”却提供了一个替代品,即“野地管理”。对我来说,替代品和原物的价值相同。为了收获野生动物而取得的管理土地的经验,和其他任何形式的耕作一样,具有相同的价值。野地管理让人们重新关注人与土地,而且还关系到道德的约束。在不控制掠食动物的前提下进行野地管理,在道德节制上是一种更高的要求。因此我们可以说,虽然这种“收获”破坏了拓荒精神,但它鼓励了另外两种价值。

如果说,我们把野外活动看作蓬勃发展的机械化过程和完全静止的传统之间的冲突,那么文化价值的前景确实不容乐观。可是,为什么我们对于野外活动的观念不能蓬勃发展呢?也许,要拯救文化价值,必须主动出击。在我看来,我个人的这种时机已经成熟,野外运动者可以为自己选择未来。

比如说,以往十年中,出现了一种全新的野外休闲活动。这种活动虽然使用器械,但不会伤害到野生动植物,更没有成为机械的奴隶。而且它突破了地域限制,大大提高了单位土地能容纳的人数。这种活动没有捕猎量的限制,也没有禁猎的季节,而且不需要看守者。不过它需要老师,需要一种新的森林知识,其中要包括最高的文化价值。这项运动便是野生动植物研究。

最开始,这项运动只属于专业技术人员。当然,这种既困难又费力的研究工作肯定要交给专业人员。不过,仍然有许多小问题,可以供不同阶层的业余爱好者开发探讨。在机械发明领域,很早就有业余爱好者进入了。而在生物学的领域,业余研究的娱乐价值才刚刚被人们发现。

因此,业余鸟类爱好者耐思在自家后院中研究北美歌雀,并因此成为研究这种鸟的世界级权威。她的思考和工作,许多专门研究鸟类学的学生都望尘莫及。银行家布洛利喜欢为鹰装脚环,这纯粹出于个人爱好,但他从中发现了一个秘密:某些鹰冬天时飞往南方,然后又飞往北部森林。曼尼托巴省的农场主诺曼和克里多对于农场中的动植物很感兴趣,后来成为当地动植物研究的权威。《介绍神秘的美洲狮》的作者是新墨西哥山上的一个牧牛者巴克。不要觉得他们在工作中都不懂得休闲,他们只是明白,最大的乐趣就蕴含在研究未知的事物中。

在我看来,提倡进行野生动植物的研究,是摆在野生动植物管理者面前最重要的工作。野生动植物还拥有一个特殊的价值,虽然这种价值只有少数几个生态学者看得见,但它却在整个人类的进取精神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我们目前已知,动物群具有一些行为模式。每个动物个体虽然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却在实际上促成了这种模式。比如,兔子并不知晓它们的数量会有周期性变化,它们却无意中成为实现这周期性变化的一部分。

我们无法在短时间内通过对个体的研究辨别这种行为模式。即便我们对兔子进行尽可能的研究,依然无法明白兔群的周期性变化。答案必须经过几十年的研究才能得到。

这引发了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人类是否有一些自己并不知晓,却无意中促进的行为模式?比如暴乱和战争,骚乱和革命?

在许多历史学家和哲学家看来,人类的集体活动是个体意志活动汇集的结果。外交家则认为,政治团体的特质和高尚人士的特质相似。而经济学家则把整个社会看作历史进程中的一个游戏,我们对于历史的感知是后知后觉的。

我们可以这样认为:与兔子相比,我们的社会过程更高级,更有意志和内涵;但我们也可以这样认为:作为一个普通的物种,在环境的制约下,我们可能有一些尚不知晓的群体行为模式。而且我们对于某些已具有群体行为模式的理解可能是错误的。

这种对于人类群体的行为基础的怀疑,使得人类唯一的相似体——高等动物——具有特别的重要性和价值。关于它们的文化价值,厄林顿等人早就指出过,可是我们从没有利用过。因为我们找不到打开这个宝库的钥匙。现在,生态学开始注重人类的相似体,在动物群中寻找自己遭遇的问题。通过研究生物群的一小部分运作方式,我们就能得知整个生物群的运作机制。这种深入探索的能力以及对于它们的批判性理解,就是未来的森林管理知识。

曾经,野生动植物养育了我们,为我们塑造文化;现在,野生动植物依然为我们带来欢乐。可是我们去尝试运用现代化的机械获得的那些欢乐,反而破坏了它的文化价值。假如我们改变对待大自然的心态,那么得到的不仅是乐趣,也是智慧。

一个八月的下午,天气很炎热,我无所事事地坐在树下,看着东边不远处的一块小空地。那里有一条鹿踩出的小路,一直向前延伸,穿过我们的农场。一头鹿正从小路上走过。待在农场小屋里,我可以看见所有来往的鹿。

我突然意识到,椅子摆放的位置恰到好处,而且几年以来,我一直在无意中这么做。我想,如果砍掉一些比较矮的树,视野可能会更加开阔。因此晚饭以前,一排小树就被砍掉了。而此后的一个月里,我果然看到了几只从未见过的鹿。

四种喜好户外活动者

接连几个周末,每当有客人在做客,我就会给他们指出为了看鹿而砍树的地方,想要听听他们的意见。不过很多人没过多久就忘掉了这件事。而有的人和我一样,没事的时候便盯着那个地方。因此,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喜爱野外活动的人可以分为四类:猎鹿者、猎鸭者、猎鸟者,还有并不捕猎的人。这样的分类与年龄、性别等没有关系,而是由不同的人的注视习惯决定的。猎鹿者习惯性地注视路的转弯处;猎鸭者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天空中;猎鸟者盯着猎犬的一举一动;而并不捕猎的人则什么都不太关注。

当猎鹿者坐下休息时,他一定会背靠在某些东西上,眼睛注视着前方。而猎鸭者坐下休息时,会寻找可以看见高处的地点,而且喜欢隐蔽的去处。不捕猎的人休息时,只关心哪里更加舒适。他们都不关心狗,但猎鸟者关心。无论狗在哪里,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对于猎鸟者来说,狗就是他的眼睛。在狩猎季节,很多猎人背着猎枪活动,但他不会观察狗,更不知道狗对气味的不同反应意味着什么。

还有一些野外活动者不属于以上四种类型。鸟类学者用耳朵寻找目标,眼睛只用来追踪已发现的目标。植物学者靠眼睛寻找目标,但只关心眼前的事物。他们在寻找植物方面成绩斐然,但是对于鸟类或哺乳动物并不关心。有的林务官眼中只有树木,以及毁坏树木的虫子和菌类,对其他的则丝毫不在意。还有猎人只关心猎物,对于其他的一切视而不见。

还有一种非常奇特的捕猎形势,无法归于上述的任何种类,那就是寻找动物的粪便、足迹、羽毛、巢穴以及它们斗殴、挖掘、捕食等遗迹。森林中的居民将这种方式称作“迹象解读”。这种技能非常少见,而且常常和书本上的知识相悖。

有人对动物进行“迹象解读”,也有人对植物进行“迹象解读”。这种技能也是非常罕见的,而且得出的结论常常让人疑惑不解。拿一位非洲的探险家来说吧,他在一棵树上离地二十英尺的地方发现了一些狮子的抓痕,因此说那些抓痕是在树小的时候留下的。

雁的音乐

几年以前,高尔夫球在这个国家里被认为是社会生活的一种装饰,是有钱的闲人的娱乐,那些要务缠身的人对此并不关心,更别说认真对待了。可是在今天,高尔夫球场正在越来越多的城市中兴起,高尔夫球运动逐渐变得大众化。

同样的改变也发生在诸多野外活动中——五十年前,它们都被看作无聊的事情,现在却成了必需的社会生活。奇怪的是,这种改变却对两种最为古老的野外活动——狩猎和钓鱼——刚刚产生影响。

当然,我们也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知道,对于一个身心疲惫的商人来说,在野外待上一天未必不是个好主意。我们也知道,野生动植物的日益减少使得野外的吸引力不断减弱。但我们还没有学会从社会福祉角度看待野生动植物。一些人从科学、教育、农业、艺术等方面来表达保护野生动植物的重要性。可是至今为止,完整的事实并不为众人所知晓:上面的一切,只不过是广义的社会价值的一项要素。如同高尔夫球,野生动植物也是社会资产的一部分。

对于狩猎的狂热难道是与生俱来的吗?

然而对与那些听到绿头鸭的鸣叫便热血沸腾且心驰神往的人而言,野生动植物别有一番意义。这并非只是一种后天培养的品位,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从捕猎中获得乐趣的本能。高尔夫球多少有些世俗,但对狩猎的热爱却近乎是本能。一个人不喜欢高尔夫球,这并不重要;但一个人不喜欢观赏、捕猎鸟类和动物,那么很难被视为一个正常人。这样的人已经被文明高度同化,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相处。给一个婴儿看高尔夫球,婴儿并不会有特别的反应;但是假如一个男孩第一次看到鹿却无动于衷,那么我不会喜欢这个男孩子的。我们所讨论的,是隐藏在人类心灵的某种与生俱来的东西。也许,一些人在没有狩猎的机会时依然可以过得安闲自在,如同有些人没有工作、爱情、游戏、事业以及充满**的野外活动时,也可以过得很舒适。但在当今社会,他们已经和社会脱节。发挥正常本能的机会已经被大家认可,渐渐不允许被剥夺。然而那些破坏野生动植物的人却在破坏人们的这种权利,而且他们还在不断继续着。当所有的地都被房屋覆盖时,我们拆掉房屋修建娱乐场;然而当最后一只羚羊消失后,无论是谁,采取何种行动,都无法弥补这种损失。

如果野生动植物是一种社会资产,那么它们的价值有多少呢?显然,有的人从祖先那里继承了狂热的狩猎欲望,如果失去了野生动植物,那么他们的生活必然有所缺失。不过,这样的回答并没有多大价值,而且我们往往要在各种生活必需品中作取舍。比方说,一只野雁的价值是多少?我恰好有一张昂贵的交响乐演唱会门票,而且这个价格是物有所值。然而,为了亲眼目睹一只雄雁啼叫着刺破清晨的天空,我会放弃这场音乐会。天气寒冷,冻得我手指发僵,居然没有射中大雁,可是心情依然非常愉快。只要我看见它了,射中与否就不重要了。看着它从西边飞来,鸣叫声传入耳中,我甚至听到了风吹过它的翅膀。我是如此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它的存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想起它都会觉得兴奋不已。即便是十个人才得到一张入场券带来的兴奋,也无法与我的兴奋相比。

如果雁的音乐不再

假如用相同的标准来衡量雁的音乐与艺术是否有价值,这种做法是否是一种亵渎?在我看来并不会,因为真正的猎人就是艺术家,只是缺乏创造力罢了。在法国洞穴的兽骨上刻划下第一幅画的人是谁?是猎人。在现代生活中,当你看到身边的美好时,谁会甘愿忍受饥饿只为一饱眼福?是猎人。是谁为猎人写下了伟大的诗篇,描述风、雨、雷电、星星、狮子、野山羊、乌鸦?最重要的是,谁为马写下颂词?是史上最伟大的戏剧家之一——约伯。诗人歌颂、猎人爬山的目的相同,都是为了追求美;评论家写作、猎人捕捉猎物的目的也相同,都是为了将美据为己有。程度、意识、语言,可能是它们存在不同的地方,而语言是区分人类活动最狡猾的仲裁者。如果说,没有了雁的音乐我们依然可以存活,那么星星、日落或《伊利亚特》也必有存在的必要。可实际上,如果缺少了其中的任何一者,我们都会变得愚蠢至极。

从道德和宗教的角度来看,野生动物的价值到底在哪里呢?我曾听说有一个小男孩,自小灌输无神论思想,长大后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名无神论者。但后来,他又回归到对于上帝的信仰。原因有些奇特:他看到了超过一百种的刺蟕莺亚科的鸟,而且每一种都绚丽至极,并都年复一年地进行数千里的迁徙。虽然科学家们对这些现象做过许多精辟的论述,但始终没有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解答。几百万年中随意运转的大自然力量的偶然汇合,也无法解释刺蟕莺为何如此美丽。哪怕有基因突变理论撑腰的机械论学说,依然无法解释为何有天蓝色的刺蟕莺,夜莺为何在晚上歌唱,大雁的音乐为何如此婉转悠长。正是这些难以用科学明确解释的现象使男孩信仰上帝。我甚至可以肯定地说,他比任何一位神学家更坚定对上帝的信仰。而且在以后,还有许多男孩会和以赛亚那样,“可以看见、了解、思考,可以知道那都是上帝伟大的创造”。可是,他们在哪里看见或思考?是历史博物馆吗?

然而证明一个东西比另一个东西更加优秀,这种做法并不明智。重点在于,美国人中大约有六百万到八百万的狩猎和钓鱼爱好者,而且人人都具有这种对于狩猎的狂热。美国人从那些引导他们去往野外的原因中获利,也因为这些原因被破坏而遭受伤害。因此,如何同这种破坏做斗争成了全社会的一个话题。

结论:我对于狩猎有一种天生的狂热。我有三个儿子,他们小的时候,整天和我的媒鸟玩儿,有时拿着木枪在空地上来回奔跑。我希望他们能获得良好的健康和教育,而且我希望他们尽可能地拥有一项技能。也许,这些健康、教育、能力会在日后为他们带来困扰,让他们不知所措。因为那个时候,山中可能不会再有鹿的身影,树丛中不再有飞翔的鹌鹑,草地上的鹬的歌唱也停止了;当夜幕降临在沼泽上,也许再也不会听到野鸭和水鸭的嘎嘎声;当清晨星星在东方的天空隐藏,也许他们再也看不到飞翔的大雁,听不到风吹过翅膀的声音;当黄昏的微风拂过古老的北美白杨树林,当银灰色的阳光洒在古老的河流上,温柔地笼罩在宽广的棕色沙洲时,假如没有大雁的音乐伴奏,他们会有怎样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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