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得太早
众所周知,鸣角鸮、星星、大雁,还有货运火车,它们每天都会起得很早。
一些猎人为了捕猎大雁,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猎人起床后要喝咖啡,所以可怜的咖啡壶也就养成早起的习惯啦!可奇怪的是,所有那些必须在早晨的某个时刻早早起床的人们,没有几个能发现这是一个非常愉悦、非常清闲的时间。
是谁发明了这种早起的习惯呢?当然是猎户座,因为早起的信号就是它发出来的!它走过天顶,然后继续往西走好长一段时间,在这个过程中,猎人们早已经捕获一只鸭子,然后把它提回家了。
早起者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谁也不打扰谁。和晚起者不同的是,他们对自己的成绩从来不骄傲,从来不在人们面前炫耀。比如猎户座,它旅行过的地方是最多的,但是它从来没有炫耀过;比如咖啡壶,从最开始发出汩汩声那一刻,它一直很安静地处理着自己肚子里的咖啡;比如猫头鹰,它虽然见过许多晚上发生的故事,却很少评论;比如沙洲之雁,它飞过所有的山脉和海洋,却在辩论中经常保持沉默。
我不得不说,货运火车对我来说真是太重要了,即便它炫耀一下,我也不会鄙视它。虽然它这么重要,却从来都是很谦虚的样子,它的眼睛只盯着自己嘈杂的工作,不会私自闯入别人的领地。货运火车的这种全神贯注,让我感到一种无比的安全感。
如果天还没亮你就早早来到了沼泽地上,那么你会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虽然你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通过声音,你可以随便想象一下那些小动物们在干什么。当你听见绿头鸭们的喧闹声音时,你可以想象有二十只绿头鸭,它们正在痛痛快快地喝着非常好喝的汤。当你听见葡萄胸鸭怪声怪气的尖叫时,你可以想象有一个中队的葡萄胸鸭在锻炼身体!当你听见池塘里传来扑通的落水声时,你可以想象那是潜鸭子刚刚从空中掉下去,它们正在练习俯冲呢!可是,这些小动物们真正在干什么呢?也许你的想象是不正确的,可是谁知道呢,恐怕除了天上的星星能看见以外,其他人谁都看不见。一到了白天,肯定就会有好多人看见小动物们在干什么,甚至,也会有猎人拿着猎枪对准动物们。在白天的时候,你就无法展开想象了,因为你已经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看见了什么就是什么。
在夜晚,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家里睡大觉。可是一到了白天,大家就热闹起来了,骄傲地吹起牛来。你看,天还没大亮呢,公鸡们就吹起牛皮来了,它们一个比一个叫得响亮,一个比一个不服气;还有,靠在墙角里的玉米秆,一根根昂首挺胸,比试着谁更高,恨不得要跳起来;等太阳升起来后,松鼠们互相诉说着昨晚的经历,它们的嘴简直是太厉害了,把普通的故事夸张地说成了神话;在远处,一只乌鸦正在数落一只猫头鹰,好像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它这只乌鸦才是最警惕的;瞧,一只风流的公雉正拍打着翅膀耀武扬威,好像在向人们宣告:“这片沼泽和沼泽地上所有的母雉都属于我!”
在白天,不仅是动物们热闹起来,人类也开始忙起来了。从吃早饭的时候开始,农场的院子里到处都是喇叭声、吆喝声、吹哨声,一直持续整个白天。而到了晚上,每个人都上床睡觉去了,重新进入甜美的梦乡,留下收音机独自在黑暗中嗡嗡作响。
红灯笼
捕猎松鸡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经常观察松鸡出现的地方,做一个严密的计划,然后你就会逐渐发现在哪里可以捕猎到松鸡;另一个办法是,不做任何计划,漫无目的地从一个红灯笼走到另一个红灯笼。可别小看这个办法呀,说不定哪天它就能帮助你找到松鸡的真正藏身之处呢!刚才所说的红灯笼,其实就是十月阳光下的悬钩子叶子。
我在很多地方都打过猎,在每次打猎中,都是红灯笼给我指引了方向。悬钩子的叶子为什么这么红呢?根据我的猜想,悬钩子最早出现的地方应该是威斯康星州中部的各个沙地中,在这种条件下,悬钩子开始让它的叶子变红。在这些沙地里,有几条小溪,很多人都说这个地方太贫瘠了!可是,从十月的第一场霜降下来以后,悬钩子只要是在阳光下,它的叶子都会红得像烈火一样,沿着小溪,照亮了整片沙地。其实,在沙地的各种荆棘和灌木丛里,藏着好多的鹬和松鸡,它们躲在那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许多猎人并不知道这些,而是在没有荆棘和灌木丛的矮树林里到处寻找着猎物,结果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不说,最后往往空手而归!这样一来,我们可以不受猎人的打扰,安安静静地在这里过日子。
上面所说的“我们”,是指松鸡、小溪、狗和我自己。别看小溪不停地流动,它可是个懒惰的家伙。它经常绕着赤杨来回地流动,好像要永远留在赤杨身边,不流向前方的大河了。我不能只说小溪,我自己也是一个大懒鬼!每当小溪绕着赤杨形成一个U型的急转弯时,它的面积就会扩大,形成一条更大的溪流。在溪流旁边,有大片的荆棘丛和灌木丛,连着沼泽深处一丛丛的羊齿植物和凤仙花。有荆棘丛和灌木丛的地方必然有松鸡,即便是松鸡离开了,那也是暂时的,它会很快回来的。所以,要想捕猎松鸡的话,就可以找到沙地里的溪流,然后沿着溪流进入荆棘丛和灌木丛,你就可以看见松鸡啦!
顺便说一下,在捕猎松鸡这件事情上,我的狗明确告诉我,我需要学习很多东西。我作为一个专业的自然观察者,也同意狗的看法,我的确需要加强学习。狗就像一位教授一样,逻辑清晰,遇事冷静,有耐心,教我如何利用鼻子的嗅觉去推测周围的世界。我的肉眼看不到的一些东西,狗却能从那些东西中获得结论,然后告诉我猎物所在的地方,对此,我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了!也许,它一直在期待,期待着它的学生,也就是我,能够学会用鼻子分辨动物的气味。
可是,就像其他好多学生一样,我的反应也非常迟钝。我虽然明白狗教授是对的,但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在狗教授的指导下,我端着枪,走进了荆棘灌木丛,却没有打中松鸡,这是很常有的事情。狗教授却从来不嘲笑我,只是静静地瞅我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东闻闻,西嗅嗅,去寻找下一只松鸡。
我们顺着小溪一直往前走,我在半山腰一个隐蔽的地方,朝着猎物们瞄准,而我的狗则在山脚下帮我确定猎物的位置。当我们踩到柔软干燥的石松地毡时,那响声却把沼泽地里的鸟儿都吓跑了。要想检验你的狗是否愿意跟你去捕猎松鸡,首要的原则是:你走在干燥岸边的同时,看看狗是否愿意在潮湿的沼泽地上和你平行前进。
当经过一片茂密的赤杨树林时,你会发现,你的狗突然不见了。这时,你需要马上爬到一座小山丘的底部,在那一动不动地站着,睁大眼睛观察,竖起耳朵细听,以便发现狗的踪迹。突然,一群白喉林莺从林子里飞了起来,你要注意了,你的狗很可能就在那里!接着,你要继续竖起耳朵,听一下有没有树枝折断的声音,或者溅水的声音,或者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等一切声音消失后,周围又恢复了安静时,你要立刻采取行动,因为你的狗很可能发现了猎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呢!等你到达的时候,松鸡们吓得乱叫乱跳,正咯咯地发出预警声,准备起飞。它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了起来,在混乱中,你需要马上端起猎枪,朝它们嗒嗒嗒地射击。如果你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捕猎到好几只呢!当然,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你可能连一只都逮不到,松鸡们早就连蹦带跳地逃跑了。在面对好几只松鸡时,你的命中率就会涉及概率问题。如果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在大脑里迅速地估算一下,没准儿这样会捕猎到更多只呢!
十月的微风,除了送来松鸡的气味以外,还把许多其他的气味送到狗的鼻子里。每一种气味都使我们好奇,这些气味是从哪里来的呢?所以,当狗的耳朵做出搞笑的动作时,我知道它肯定发现了一只正在睡大觉的兔子!
有一次,狗非常严肃地告诉我,附近有猎物!但是,我向周围看了半天,竟然什么都没发现,狗坚持说附近有猎物。啊哈!原来就在它的鼻子底下,在一丛茂密的苔草中,一只胖嘟嘟的小浣熊睡得正香,懒洋洋地享受着十月的阳光。在打猎的时候,狗有时会把一只臭鼬困在某个角落里,一个劲儿地冲着臭鼬汪汪地叫唤。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比较茂密的悬钩子丛林里。有一次,狗在小溪中间向我发出信号,随后便听见一阵悦耳的叫声,有一对鸟儿从我身边飞了过去,原来我的狗把一对正在吃晚饭的鸳鸯吓跑了!有时候,狗会在经常有牛群吃草的赤杨丛中发现一只姬鹬;有时候,狗也会扰乱在沼泽溪流岸边睡觉的鹿。我很纳闷,鹿为什么偏偏在溪流岸边睡觉呢?难道它喜欢听小溪唱歌?还是不习惯在静悄悄的环境下睡觉?当被我的狗惊醒后,鹿愤怒地摇动着尾巴,也许是因为狗打破了小溪流水的浪漫气氛,也许是搅乱了鹿的美梦。
我们在两个红灯笼之间走着,几乎听见了、看见了那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在捕猎松鸡季节的最后一天,当太阳下山的时候,每一株悬钩子都熄灭了红灯笼。它们是怎样如此准确无误地收到大自然的命令的呢?我一直没想明白,也没有花时间和精力去考察。在接下来的十一月份,红灯笼只能在我的大脑中闪耀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今年的十月份和明年的十月份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插曲,都是为了迎接十月份的到来。我想,松鸡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当然,我的狗也会同意我的看法。
十一月
如果我是风
进入十一月,风儿快速地吹过玉米田,玉米秆一边摇摆着身体,一边哼着歌儿。松散的玉米苞叶被风儿吹到了空中,翻滚着朝远处飞去。风儿马不停蹄地向前方奔去。
风儿快速地吹过沼泽地,一层层风浪在泥草中滚动,不一会儿就跑到了岸边的柳树上,拍打着细长的柳条。柳树想留住风儿,于是拼命地摇动着树干,但是风儿却不搭理它,很快就走了。
风儿快速地吹过沙洲,看见一条小溪正朝着大海的方向奔流着。沙土上的每一簇草都在画着圈圈。我在沙洲上悠闲地散步,走到一根从上游漂流下来的木头旁边,坐了下来,静静地聆听风的呼喊,聆听流水拍打岸边的声响。我眼前的这条河流显得死气沉沉,因为它上面没有任何动物,连一只鸭子、苍鹭、白尾鹞、鸥之类的鸟儿都没有,它们都跑到哪里去啦?都去寻找避风港了吗?
大雁们排成整齐的队伍,在云彩里忽隐忽现,像一面旗帜,一会儿上升,一会儿又下降,随着风儿上下移动。它们一会儿聚集在一起,一会儿又分开,但是无论怎么变换姿势,始终不断地往前飞。风儿好像很喜欢大雁们的翅膀,一直在跟翅膀们较劲。大雁们飞得越来越远,我知道,当最后一声大雁的鸣叫消失时,夏天的影子也就不见了。
现在,浮木后面暖和了,因为风儿已经跟着大雁走远了。我也想跟着大雁们飞走,要是我能变成风儿该多好啊!
斧头在手
人们都说,是上帝创造了生命,也是上帝夺走了生命。可是现在,不仅仅是上帝有这种能力。当我们的老祖宗发明铁铲时,他就能够创造生命,因为他可以用铁铲种下一棵树苗;当我们的老祖宗发明斧头时,他就能够夺走生命,因为他可以用斧头砍倒一棵树。所以,不管是谁,只要他拥有自己的一片土地,就能不断地创造生命和把生命夺走,虽然他自己可能并没意识到这一点。
在铁铲和斧头之后,我们的老祖宗又发明了好多工具。但是,经过仔细观察,这么多工具其实就是根据铁铲和斧头制造出来的,只是进行了一下修改而已。各行各业的人们都在跟这些工具打交道,有的人使用工具,有些人买卖工具,有些人修理工具,还有一些人专门研究工具从而提出改造的建议。哲学家认为,人们之所以和这些工具打交道,是有目的和期望的;哲学家还认为,人们根据他们的目的和期望,来判断如何和这些工具打交道。
有很多原因导致了十一月份变成了“斧头月”。比起寒冬腊月来,十一月还是比较暖和的,因此在这个月磨斧头不会被冻僵;但是比起炎热的夏天,十一月又比较凉爽,因此在这个月能够舒舒服服地砍倒一棵树。在十一月,树木上的叶子都落光了,因此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树枝和树梢的状况,看看它们是否长了虫子。如果不把这些状况搞清楚,那么我们就不确定为了保护土地和庄稼到底要砍倒哪些树。
有许多人倡议大家保护大自然,而且还长篇大论地说明了原因。我读过他们的定义和论述,自己也写了不少关于自然保护的文章。但是,我觉得光在纸上写是远远不够的,最重要的是付诸实践。当我们决定砍倒一棵树的时候,或者考虑先砍倒哪棵树的时候,我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一个自然保护主义者肯定会非常谦虚地认为,他每砍一下,就是把他的名字刻在了上面。
首先,这棵松树是我亲手拿着铁铲种下的,而那棵桦树是自己从篱笆下爬进来,自己慢慢长大的。因此,我对松树的偏心,就像一位父亲对自己亲生孩子那样偏爱,这棵松树就像我的孩子。当然,如果这棵松树也像桦树一样,是自己生长出来的,我可能就不会那么珍惜它了。但是,我到底会怎样做,还必须进行进一步探查。
在我生活的镇上,到处都长满了桦树,而且数量越来越多,但是松树却没有几棵,甚至越来越少。所以,我对松树的偏心可能因为我同情弱者,或者是为了保护这个树种。假如我生活的地方长有很多的松树,而桦树却寥寥无几,那么我会怎么做呢?我会不会砍掉松树,而留下桦树呢?我承认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毕竟这种情况不是真实存在的呀。
松树的寿命比较长,一般能活一百多年,而桦树的寿命却比较短,一般只能活五十多年。我的邻居们没有种松树,但是他们的农场里有许多桦树。莫非我是一个势利鬼?想让自己的农场与众不同吗?整个冬天,松树都会保持翠绿的颜色,而桦树的叶子在十月份就落光了。莫非我喜欢一棵像自己一样勇敢面对冬日寒风的树?一千立方尺的松树木材能卖出十元钱,而同样大小的桦树木材只能卖出两元。莫非我是一个喜欢钞票的拜金者?我思考了所有让我偏心松树的理由,听起来似乎都有道理,但是这些都不太令我满意。
于是,我又找到了另一个理由。在松树下面,会长出一株北美山枇杷柴、一株水晶兰、一株鹿蹄草或一株北极花,而桦树下面最多只能长出一株闭龙胆。松树会引来北美黑啄木鸟在它身上筑巢,而桦树能引来一只毛发啄木鸟就已经很不错了。在四月份,松树会在风中为我唱歌,而光秃秃的桦树细枝只能发出嘎嘎的难听响声。这些促使我偏心的理由虽然很重要,但是还不能使我自己满意。莫非是松树比桦树更能激发我的想象和希望?那么,到底是因为树我才偏心,还是因为我自己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