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常放牧牛的地区,裂叶翅果菊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为什么呢?我曾经看见一个农民把一群小牛犊赶进一片草地,草地上长着许多裂叶翅果菊。牛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吃草之前,会将裂叶翅果菊连根拔起。看得出来,牛也喜欢裂叶翅果菊,只不过它无法忍受那些篱笆墙把自己局限在一片湿草地上,不能自由自在地进食。换句话说,幸亏牛只是偶尔来这里吃草,否则这里早就看不见裂叶翅果菊的影子了!
上帝是仁慈的,因为他让几千种植物和动物经历了漫长的历史后,依然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如今,还是上帝的仁慈,把那份历史拿走了。当最后一头牛离开威斯康星时,也许没有几个人会为它伤心落泪;同样,当最后一株裂叶翅果菊永远从大草原上消失时,又有多少人会关注它呢?
八月
青草地
有些画之所以闻名于世,且传颂至今,是因为它们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持续被多代人看到,并且,每一代中都会出现懂得欣赏它们的人。
我知道有一幅画,它很容易消逝,而除了在这幅画上走过的鹿,几乎没有人见过它。创作这幅画的“画家”是一条河流,我和我的朋友们还没来得及去观赏那幅画呢,河流就已经把它的杰作收藏起来了。于是,我只能利用我的大脑和心灵来储存那幅画了。
艺术家们一个个都是喜怒无常的,那条河流也不例外。它什么时候才有兴致作画?它的兴致能坚持多长时间?你根本无法获知。不过,在八月,当天空的白云像帆船一样漂移时,你可以去沙洲悠闲地散步,到那时候,就算只是看看河流是不是在作画,你也会感到非常有意思,觉得没有白来一趟。
当河流开始作画时,只见它先在河滨沙子上,薄薄地刷上一条宽阔的淤泥缎带,然后等着这条缎带在阳光下变干,接下来借助鹿、苍鹭、双领鸻、浣熊和龟的足迹为它镶上花边。到了这个阶段,你根本猜不出它下一步要画什么。
不过,当淤泥缎带上长出荸荠变成绿色的时候,我们可以肯定河流依然保持着画画的兴致。几乎在一夜之间,淤泥缎带上的荸荠就变成了青翠茂密的草地。青草地被附近高地上的田鼠看见了,这下可不得了,田鼠一家全体出动,高高兴兴地跑到青草地上,像赶集一样,热闹极了。它们在青草地上一待就是好几个晚上,让天鹅绒般的青草为它们抚摸身体,没多久,田鼠们的足迹就在青草地上画出了一个迷宫。鹿们也赶过来了,它们欢快地跑来跑去,享受着青草的柔软和芬芳。就连平时不爱出门的鼹鼠也在干燥的沙洲里挖了一条地道,偷偷地来到青草缎带上。如果你看见青草地上有一堆堆隆起的草皮,那肯定是鼹鼠的杰作!
如果你还想知道这幅画到底是什么样子,那么你得给河流三个星期的时间,让它独自慢慢作画。等过了三个星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当太阳公公把大雾驱散以后,你再来拜访沙洲。那时候,河流已经把所有的颜色都涂在了画面上,并且把透明的露水喷洒在五彩缤纷的颜色上。此时,更加青翠的荸荠草地上,闪耀着蓝色的沟酸浆、粉红色的青兰以及乳白色的慈姑花。山梗菜的红色长矛朝着天空四面延伸,沙洲顶部的紫色斑鸠菊和淡粉色的泽兰依偎着柳树,像亭亭玉立的少女,挺拔地站着。你怀着无比谦虚的心情,安安静静地欣赏着河流大师的作品,可能一不小心惊动了一只站在画面里的赤鹿,那是一只全身狐红色、和你的膝盖一样高的鹿!
你离开沙洲之后,如果还想再次去欣赏河流大师的画,那你肯定是看不到了。因为那幅画很快就消失了,要么是因为太干燥了,要么是因为高涨的水把它冲走了。于是,河滨的沙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朴素和干净。不过,你可以把那幅画永远刻在你的心里,然后期盼着明年夏天的到来,到那时候,河流会再次找到画画的灵感!
九月
丛林里的大合唱
九月的黎明似乎已不需要鸟儿们的鸣叫来唤醒,便悄然而至了。那时,或许会有一只歌带鹀唱着五音不全胡编的歌曲;或许会有一只丘鹬在飞往树丛的途中,在你头顶上盘旋鸣叫;抑或有一只猫头鹰用颤音啼叫以结束一夜的争吵;除此之外,其他的鸟儿似乎都在休养生息,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如果是在下着大雾的秋日清晨,那么幸运的你就会听到鹌鹑的大合唱。天一亮,十几个母鹌鹑突然打破清晨的寂静,一起唱着女低音,表达着它们对即将到来的白天的赞美。不一会儿,大概过了一两分钟的样子,大合唱突然停止,就像它们刚开始唱歌那样突然。
在唱歌方面,善于躲藏的鸟儿有一个非常特别的优点。喜欢表现的鸟儿经常站在树梢上唱歌,人们很容易就能看见它,当然也很容易就能忘记它。它们和其他爱表现的动物一样,显得很平庸。能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那些把自己隐藏起来的鸟儿。比如隐士夜鸫,当它在无法看穿的阴暗处传来一阵清亮如铃声般的歌声时,将会是怎样的引人入胜;比如飞鹤,当它在人们的肉眼看不见的高空中,在一朵云彩后面发出小号一般的鸣叫时,将会是怎样的惹人注意;比如鹌鹑,当它在人们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在寂静的清晨高唱《圣母颂》时,将会是怎样的沁人心脾。没有一个人看见过鹌鹑合唱团的演出,因为它们总是躲在茂密草丛中的巢穴里,只要人们稍微一靠近,它们就会紧闭着嘴巴,不让人们发现。
每当到了秋天,总是有一群或者好几群鸟儿在白天光顾我的农场,但到了晚上它们却住在远处的树林里。因此,清晨的时候,我只能听见从树林里传来的若隐若现的歌声。我想,大概是因为鸟儿们不喜欢我的小狗,才找一个远离小狗的地方栖息吧。我很喜欢鹌鹑,后来我发现,我的小狗甚至比我更喜欢鹌鹑。可是,就在十月的一个清晨,当我正坐在屋外的火炉旁喝咖啡时,一个鸟儿合唱团突然在我的门前放开喉咙歌唱。为什么鸟儿们会来到这里呢?当我看见它们躲在北美乔松树丛下休息时,我猜它们是为了找一个干爽的地方,因为十月的树林里到处是露水。
能够在这么近的地方听到它们合唱,我感到真是太荣幸了。听着它们的歌声,我觉得我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北美乔松的蓝色针叶似乎更蓝了,松树下面那红毡似的悬钩子,也仿佛更红了!
十月
暗金色
可以把打猎分为两种,一种是捕猎一般动物,一种是捕猎披肩鸡。
可以到两个地方去捕猎披肩鸡,一个是经常去打猎的地方,一个是亚当斯郡。
可以选择两个时间捕猎披肩鸡,一个时间就是在平时的时候,另一个时间就是在美加落叶松变成暗金色的时候。
有的猎人运气真是太差了,虽然手里拿着装满子弹的猎枪,却几乎没有射中过披肩鸡。他们把枪口对准了美加落叶松上的披肩鸡,嗒嗒嗒地不停射击,直到把子弹打完了,然后目瞪口呆地望着金黄色的针叶哗哗地落了一地,而披肩鸡像火箭一样,嗖的一下飞走了,一点儿都没受伤。
十月,第一场霜降到地面以后,鹬、狐色带鹀和草鹀就从北方跑过来了。在霜的帮助下,美加落叶松的颜色也从绿色变成了黄色。一群群的旅鸫把大片大片山茱萸最后的白浆果夺走了,只留下空空如也的枝干。在灰色山丘的映衬下,山茱萸好像一团粉红色的雾。小溪边上,一排排的赤杨已经落光了树叶,光秃秃的树干和枝杈证明了冬天即将来临。树莓闪着光亮,我们突然发现了松鸡的影子,于是赶紧拿着猎枪去追。
猎狗非常聪明,它更清楚松鸡到底往哪个方向跑了。于是,你可以紧紧跟着你的猎狗,通过观察它竖起的耳朵,知道松鸡的位置。当猎狗终于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睛斜视着某个地方,这时你要明白猎物可能就在身边,所以要做好开枪的准备。有些人不太了解猎狗的意思,甚至还不知道要向什么动物开枪!有一只鹬在鸣叫,是瞄准它吗?有一只松鸡在扯着嗓门吆喝,是射击它吗?还是要打死一只兔子呢?其实,就在你犹豫不决的时候,松鸡趁机偷偷溜走了。所以,缺乏果断的猎人应该去打野鸡,因为野鸡善于行走,猎人可以趁此机会锻炼一下果断的能力。
亚当斯郡竟然有松鸡?估计没几个猎人知道这回事。因为,当他们开车经过亚当斯郡的时候,只注意到了一片由北美短叶松和矮栎树构成的野地。他们根本想不到,在矮树林后面还有一群悠闲自在的松鸡呢!这是为什么呢?在公路旁边有几条小溪,每条小溪都要经过干燥不毛的沙地,然后再流进大河。在小溪的奔流过程中,经过树林时会扩展成一条宽广的林泽缎带,这就为松鸡提供了一个非常不错的生活环境。就在公路的一边,沙地里的矮树林像一个大屏障一样,挡住了人们的视线,怪不得猎人们看不到松鸡呢!
一到了十月,我总是一个人坐在美加落叶松之间,听着公路上汽车的声音。猎人们开车的速度很快,轰隆隆地呼啸而过,一直跑向北方的繁华都市。一想到他们为了进入繁华都市而加快车速、急切紧张的样子,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发笑。一只雄性松鸡听见汽车经过的声音后,也拍着翅膀叫唤起来,像要迎接挑战。松鸡的叫唤声引起我和狗的注意,尤其是我的狗看见松鸡后竟然咧嘴笑了!我知道,狗现在的想法肯定和我的一致,那就是先让雄松鸡自己折腾一会儿,等它累了的时候,我们再过去捕猎它。
不仅仅是有小溪经过的树林里有美加落叶松,在附近的高地下面有泉水的地方,也长着美加落叶松。泉水流过的地方,已经长满了苔藓,形成了一个沼泽台地。我们通常把这些沼泽台地叫作“空中花园”,因为在潮湿的草泥中,闭龙胆会开出蓝宝石般的花朵。当美加落叶松的金黄色针叶洒落到这些美丽的花儿身上时,真是太好看了!每当这时,我总是停下脚步,在它面前欣赏好长时间。即使我的狗告诉我前面有松鸡,我也会放弃捕猎的机会,选择享受花儿的美丽和芳香。
在每一座空中花园和小溪之间,都有一条小路,这条小路上长满了苔藓,是鹿们经过这里时踩出来的。猎人们可以沿着这条小路前行,松鸡们发现猎人之后也可以通过这条小路逃跑。到底是猎人的速度快还是松鸡的速度快呢?如果是松鸡的速度快,那么猎人就会白白浪费几颗子弹,于是当鹿们再次经过这里时,会发现地上有几颗空弹壳,却看不到松鸡散落的羽毛。
我们继续走向小溪的上游,突然发现一座废弃的农场。农场里有几棵年轻的短叶松,围着一片荒芜的田地。我想,农场的主人真是个倒霉蛋,在这么偏僻的沙土地上种田,能长出粮食来才怪呢!可是,农场的主人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呢?我想通过观察短叶松的年轮来推测一下。这一看差点儿吓我一跳,因为根据我的经验,一般树木一年内只增长一个年轮,而短叶松一年内增加了好几个年轮。于是,我又寻找其他的线索,发现在谷仓门口有一株榆树的幼木,通过它的年轮可以追溯到干旱的一九三〇年。也就是说,从那一年以后,这个农场里就已经没有人了。
在我想这些问题的时候,我的狗一直耐心地站在泉水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猎物的方向。我发现之后,立刻跑到狗身边,为我的漫不经心向它道歉。那只猎物是一只鹬,它橙红色的胸膛在十月的阳光下闪亮动人,它像蝙蝠一样叫着,一点儿都没注意到我和狗的存在。于是,我和狗开始对它进行捕猎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打猎的目标不只是松鸡,因为还有好多其他的动物吸引了我们的视线。我在沙地上走的时候,看见了一条雄鹿踩出来的小路,于是便好奇地追踪下去。这条小路从一株泽西茶丛出发,一直延伸到另一株泽西茶丛,因为枝条上有雄鹿啃过的痕迹。
看着被雄鹿啃过的枝条,我的肚子也咕咕地叫起来,一看表,应该到了午饭的时间了!我正准备从我的口袋里拿出干粮来吃,突然看见一只大鸟在我头顶上空来回盘旋,我看不太清楚那到底是什么鸟儿。等大鸟侧过身体,我终于看见它那红色的尾巴露了出来。
我实在是太饿了,于是不再看天空中的大鸟,再次伸手去摸口袋里的干粮。就在我低头的时候,看见眼前有一株受伤的杨树,有些部位的树皮被剥光了,紧接着,我发现了一些动物的绒毛状皮。我明白了,肯定是一只雄鹿身体痒痒的时候,从鹿茸上磨掉的。雄鹿什么时候来过这里呢?被剥了皮的树干已经变成棕色,我猜想,雄鹿的鹿角肯定非常干净。
我再次伸手去拿午饭,突然,我听见一声兴奋的狗吠声,随后又听见林泽灌木丛中一个响亮的撞击声音。很快,一只雄鹿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鹿角闪闪发亮,臀部翘得很高,鹿皮光溜溜的,呈现出蓝色。没错,是杨树泄漏了真相。
这一次,我总算是没有被打扰,顺利地拿出午饭,坐在地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树上的一只山雀正偷偷地看着我吃,这个家伙却把自己的午餐保护得非常好,别人休想从它手里夺走!它也不会告诉我它吃些什么,我想,可能是一些冰冷肿胀的蚂蚁卵吧,就像人类吃的冰冷烤松鸡之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