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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复仇三矢(第2页)

树起复唐灭梁的大旗十五年,他究竟要追求的是什么?是一统江山吗?是匡复唐室吗?是称雄天下吗?是秉持忠义吗?

他的脑海里一片茫然。

子夜时分,新立的“北都”魏州城行宫门外,有人在焦急地叩门。

“报!河东监军张承业求见!”

李存勖披衣而起,站在寝宫内,却皱着眉头,久久没有出声回应。

他深知七十七岁的张承业连夜从晋阳城赶来是为了什么,可此刻他真的累了,不想再面对张承业那无休止的眼泪与苦劝。

屏风后,一个冠冕华服的女人走了出来,那是三十岁的魏国夫人、即将成为大唐皇后的刘玉娘。这几年,她一直跟在军中照料李存勖的起居,十分辛苦,李存勖也越来越倚赖她的照料与指点。

“殿下,七哥连夜从晋阳城赶来,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刘玉娘细致柔媚的脸上,现出几分鄙薄不屑的神情。

“那你说,孤是见,还是不见?”李存勖犹豫不决地问道。

“见!当然要见!殿下在魏州安排登基大典,就是为了避开七哥,可他竟然不辞辛苦,千里迢迢地赶到魏州,殿下再不见他,人家都会以为殿下在魏州称帝名不正言不顺,背后讥议,影响民心士气!”刘玉娘仰起雪白细腻的娇丽面庞,那几近完美的五官妆容,令李存勖无法想象她可能会是乞儿之女,她的一颦一笑是那样优雅从容,甚至比他发妻韩灵燕、比塞外风霜多年的伊明贞更具有王侯家的雍容气度。

门外风雨正急,张承业却没有披雨氅,他未戴冠帽,雪白稀疏的发髻全被雨水浸湿,看起来无比苍老疲惫,上了两级台阶,便扶着侍卫的手臂,喘息不止,无法向前迈步。这个坚强的老人,以无比坚毅的意志力连夜由晋阳城赶来,只为了阻止李存勖明天下诏、改元称帝。

李存勖望着他衰老的模样,心下不禁一阵酸楚。

李存勖十岁那年,张承业便跟着他们父子来到河东,二十多年来,张承业不但勤于政事,而且对李存勖循循善诱、谆谆教诲,李克用亡故后,张承业更是日劳宵旰,为河东基业耗尽心血,七哥这根根白发、道道皱纹,都是为他累出来的,十五年来,李存勖与他情同父子、恩深义重。

倘若不是七哥一心想要到江南迎接那个来路不明的大唐皇子为帝,他们本可以君臣相得、兄弟相称,直到七哥寿终正寝。

是七哥太偏执、太无情了!是七哥没有把他这个晋王放在眼里!

“殿下!”一入殿门,张承业便匍匐在地,恸哭失声,“殿下不可啊!倘若明日一道诏下,殿下自立为大唐皇帝,这复唐的义旗、先王的名声、昭宗皇帝的托付、老臣二十八年的心血,便全都化为乌有……殿下不能啊!”

这衰朽老人的嘶声痛哭仿佛撕扯着李存勖的肺腑,让他无法回答,只能双手搀扶道:“七哥快平身,有话……有话好好说!”

张承业泣不成声,在地下膝行两步,紧抓着李存勖长袍下摆,仰面道:“殿下还记得吗?二十八年前,殿下跟着先王初入大明宫,昭宗皇帝是如何向殿下说的?愿殿下强爷胜祖,做一个大唐的忠孝之臣,可殿下终究是被皇位所诱、被小人图谋,竟然……竟然违背先王遗命,一心要当皇帝……这天下四分五裂,皇帝难道还少吗?可能够只手擎天、扶大厦于将倾的忠臣义士,却只有河东晋王。期国于昌、克敌致胜、强爷胜祖……殿下父祖三世受大唐天子托付以家国之重,殿下万不能贪图一时风光,令天下忠臣义士齿冷啊!”

“既然谁都能当皇帝,为何偏偏孤就不能当?”李存勖有些气急败坏,挣脱了张承业的手,走到屏风之侧,恨恨地道,“七哥既然知道孤父祖三世受皇上赐姓赐名,那孤到底算不算大唐皇室子孙?”

张承业怔忡了一下,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李存勖的祖父李国昌因为平庞勋之乱受懿宗皇帝赐以国姓,到了李存勖,他们家已经三代姓李。

赐国姓之事,在大唐虽不算太少,可也称得上殊荣,主要是赐给功勋之臣、归顺投降者和塞外来朝者,因此受赐国姓的胡人极多,鲜卑人、突厥人、契丹人、渤海人、奚部人,都曾有人受赐姓为李。

而大唐自安史之乱起,各路节度使甚至内官们都有收义儿的习惯,多的收几百上千个,少的也有十几个,如此一来,跟着姓李的人就遍布天下。就像李存勖的父王李克用,他前后收过几十个义儿,改姓为李,如今河东军中主将大多姓李,如果他们都要算是大唐皇室子孙,那这皇子皇孙可就数不胜数了。

李存勖望见张承业犹豫的神情,摇手道:“七哥,你不用再说了,你的心意,孤已经明白,除了昭宗皇帝的皇子皇孙,其他人在你眼里都不配坐皇位。好,孤就让你如愿以偿。来人,下令明日取消登基大典!”

张承业喜出望外,叩拜道:“殿下果然贤明过人,为我大唐之忠臣!”

李存勖唤来中书使,漠然地吩咐道:“孤受懿宗皇帝赐以国姓,孤还受昭宗皇帝托付,匡复唐室、接续血胤。饮水思源,明日孤先立天子七庙,以明正朔,始祖为高祖皇帝李渊,二祧为太宗皇帝李世民、懿宗皇帝李漼,四亲为懿祖皇帝朱邪执宜、献祖皇帝李国昌、太祖皇帝李克用、昭宗皇帝李晔。七庙已立,孤便成为昭宗皇帝的皇嗣,后日在魏州行登基大典、祭天称帝,国号仍为大唐,改元‘同光’!”

张承业刚刚高兴了一刹那,便又如坠深渊,他呆呆地望着李存勖道:“殿下……殿下以你们沙陀李家的父祖与大唐天子一起并为七庙?这僭越之号,殿下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李存勖一把扯开自己的前襟,坦露胸膛,指着身上的累累伤疤道:“耻笑?难道孤不配吗?你的大唐天子,一百年来,号令不出长安城门,不,是出不了大明宫门!长安城外,尽属藩镇,长安城内,全是内官说了算!不是孤的祖父平了庞勋之乱,不是孤的父王平了黄巢之乱,不是孤重整河山,大唐二字,你今生今世还能再看到吗?孤二十年征伐,孤的沙陀李家,四代人百年血战,对大唐忠心耿耿,如此战功、如此才德,难道还配不上这早就坍塌了的大唐皇位?”

“可昭宗皇帝的血胤明明还在江南……”

“可谁能证明他就是昭宗皇帝的幼子?大唐九王一日被杀,皇嗣早就全都不存人间。何太后在昭宗皇帝身后又活了很多年,可从来就没人听她说过,还有什么幼子流落民间!这些年来,有多少个所谓的大唐太子被送到孤的晋阳城来,可都被证实了他们是假太子!是别有用心的人假借长安老宫人或者前朝大臣的身份来作伪!”李存勖愤怒地斥责道,“七哥,你宁可相信一个民间传言,也不肯相信你从小一手教诲抚养的兄弟!大唐皇室已无血胤后人,孤受先帝赐姓,三世尽忠,号令天下,以承国祚,顺应民心,有何不可?”

张承业望着李存勖神情决绝的面庞,有些绝望地泣道:“七哥不是不相信你,可名不正则言不顺,你为大唐举义旗,功告垂成之际,却自己登基当了皇帝,这……这与奸雄曹操何异?他以匡复汉室之号树义旗,却只为了成全自己的个人野心。”

李存勖还没答话,刘玉娘已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她微微一笑,道:“七哥可真会引经据典,既然七哥知道三国,那我们就说一说三国。奸雄曹操倒是一辈子没有改元称帝,可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其改朝换代的野心,天下皆知。皇叔刘备起自草莽,与大汉皇室同受国姓,便成为天下正朔人望。江东孙策偶获传国玉玺,也成为一方诸侯。如今晋王殿下拥复唐义旗、与大唐天子同承国姓、又获传国玉玺,更坐拥魏博、义武、河东、河中十三藩镇五十州,十三位节度使三次上表劝进,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诚为天命所归,怎么能叫名不正而言不顺?”

张承业望着她那秀美中透着狡狯的面孔,摇头道:“娘娘,老臣活的年数多,见的也多了。出身卑微却有野心的人,老臣见过无数,可像娘娘这样的,老臣闻所未闻。自娘娘来到殿下身边那天起,殿下便一天天变得面目全非,如今竟把皇位权柄看得重过令名美誉,宁可不做流芳千古的忠臣,也要黄袍加身、贪恋片刻的云顶风光……娘娘为了虚荣,不但不认生父,还公开杖刑逐走生父刘山人,复又认了大梁的降将为义父,以粉饰出身;娘娘为了财帛,在军中大肆索贿卖官,败坏风气;娘娘为了后位,策划了群蟒朝拜之局诱殿下称帝,愚弄黎民。可荣华富贵不可妄求,更不可逐利忘义、失了廉耻,不然总有一日会祸延九族……”

刘玉娘的脸红了又白,雪白纤细的指头几乎指到了张承业脸上,怒喝道:“老奴无礼!本宫看你年迈,尊称你一声七哥,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面辱本宫?本宫义父是魏王张全义,你怎敢诬称本宫出身卑微?大唐皇室**然无存,大唐内官,天下也只剩你一个人,如今复唐大业将成,晋王称帝复国,正是顺应民心。你这老奴却一心要与皇上作对,要迎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当小皇上。依本宫看,只怕你是想学田令孜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再现大唐内官秉政的乱象吧!”

张承业眼含泪水,苦笑道:“老奴是个阉臣内官,无儿无女,年近八旬,就算能从江南迎来幼帝,又还能活几天?老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殿下啊!殿下父子与梁贼血战三十年,是要为大唐复仇,匡复社稷。如今梁贼未灭,殿下便在魏州称帝,谈何顺应民心?”

“为了殿下?”刘玉娘冷笑道,“那依你之见,殿下应该如何处置,方为妥当?”

“老奴以为,殿下应先诛除梁贼,为昭宗皇帝父子报仇,然后册立幼帝。江南百姓口口相传,昭宗幼子仍在人间,若此言为真,又背盟自立,殿下难逃不义之名;若此言为假,殿下已奄有十三镇五十州,灭梁之后,天下称臣,世上还有谁能与殿下相争?老奴二十八年前来河东之际,承先帝遗旨,为大唐留一条后路,实指望能助殿下匡复大唐,功成归隐,由百官送出洛阳东门,让路边百姓指着老奴感叹一句‘此为本朝敕使、先王监军,就是他跟着晋王殿下一起恢复了大唐社稷’,则殿下的荣宠,老奴也能分一杯羹,能跟着留名千古……”张承业五体伏地,费力地劝说着,“老奴不是不让殿下称帝,而是希望殿下能在灭梁之后,查实大唐皇室确实无后,再郊天称帝,则天下无人谤议。愿殿下听老奴一言,不致毁沙陀李家三代忠孝名声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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