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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盐池之变(第4页)

李嗣本更不答话,命人架劲弩放箭,他的另四个儿子赶紧恳求道:“父帅不可!四位哥哥也在契丹军中!”

李嗣本立于城头,俯身喝道:“我李嗣本的儿子,宁可站着死,决不跪着生!你们四个人听了,父帅誓与蔚州城共存亡,城破只在顷刻之间,父帅不久便与你们同入黄泉!人生孰不有死?当年伊家满门儿郎战死幽州,气壮河山,不辱伊家六百年将族之令名。今日我父子九人为守蔚州一同阵亡,也是一段名垂青史的佳话!放箭!”

那四个年长的儿子听了他的话,更不转身躲避,往前站了一步,齐声道:“父帅训诫的是!我父子九人,为守蔚州,同日而死,宁死不堕威信可汗的塞外威名!”

他们话音未落,蔚州城头的如蝗羽箭便破空而来,皮室兵护着耶律阿保机父子及李嗣本四子离开。耶律阿保机见李嗣本执意不降,挥手命耶律德光下令攻城。

金星甫升,蔚州四面城墙下火光耀空,二十几条地道里同时点火,空气刹那燃尽,城墙登时崩塌,崩城之声,响彻壶流河畔,如同天崩地裂。城石纷飞、火雷四射,徐徐塌陷的蔚州城墙上,李嗣本带着四个儿子拄刀而立的身影,却是那样高大闪亮……

崩城之声,也响在了伊明贞的耳畔,她一路躲避着契丹追兵,好不容易赶到了蔚州城不远处,蔚州城已经崩坍塌陷,成为一堆废墟。

“九哥!”望着数千火把与烈焰中一闪而逝的李嗣本父子身影,伊明贞伤恸不已,险些坠于马下。

自李存勖即位征战以来,他的义兄们一个接一个战死,当年意气风发的晋王十三太保,如今只剩下二太保李嗣源、三太保李嗣昭、六太保符存审、十太保李存仁、十二太保李存进五个人。

那些晋阳宫夜宴、吕梁山围猎、汾河赏月的青春回忆也跟着他们一道远去,河东军的地盘一天天变大,可李存勖身边的亲人却一天天变少,伊明贞实在不知道,此刻的李存勖,到底是会高兴,还是会悲伤。

她一直低估了耶律阿保机的野心,她以为他重登帝位之后,会满足于漠北与燕北的地盘,会满足于在代北、幽州偶尔打草谷,像他的父祖那样,依旧过着游牧为生、劫掠过冬的生活。

建官制、立文字、筑上京、兴盐铁……她早应该看得出来,耶律阿保机胸中的梦想不亚于中原帝王,这次他趁着李存勖刚刚在河朔与梁兵大战之后、兵力折损之机,想要一举越过雁门关,建下不世霸业。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身后是耶律倍一路尾随的旌旗,连他也背叛了她的情义,发兵振武镇之前,契丹上下都瞒住她这个太子妃,让她误以为大军是前去攻打漠南残留的室韦人。

前面不远就是壶流河,伊明贞的马在河边停了下来,逡巡不进,耶律倍勒马急追过来,伊明贞扭脸望见他的马已驰近,一咬牙,提起坐骑,纵马就要往河中跳去。

耶律倍吓得从马上如大鸟般腾身而起,扑到伊明贞身边,拦在她坐骑之前,哀求道:“这次父皇母后发兵,只有耶律德光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事前得了讯息,我毫不知情,倘若我对你有半点欺瞒,教我耶律倍天诛地灭!”

伊明贞望着他道:“殿下,你与我夫妻相知十余载,当尽知我心事,我孤身入契丹多年,不辞辛苦,辅政平乱,绝不是只为了河东,只为了李存勖!”

耶律倍死死拉住她的坐骑,不断点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见过了太多的边乱与死亡,希望漠北再无兵戈战事,希望河东百姓、契丹百姓都能安居乐业。明贞,这也是我的心愿,我身为契丹人,却心向中原、魂系大唐,就算是弃太子不做、弃上京不归,这辈子,也要和你在一起……”

“大哥,你为了这个汉女,连太子都不想当了吗?”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冷笑。耶律倍与伊明贞回头一望,见耶律德光与耶律李胡二人竟勒马立于不远处。耶律德光讥讽地道,“大哥果然是情痴情圣,令人叹服。可是我们契丹人要的不是一个视帝位如敝屣、整天围着女人裙子转的太子,而是像父皇那样雄才大略、能征善战的英雄。大哥,你来迟一步,蔚州已克。这些年,大哥的画技、书法、琴艺无不精进,只是这骑马打仗的本事,却一天不如一天了。”

这些年来,随着两位弟弟长大,耶律倍也越来越不受父皇母后待见,此刻听见二人奚落自己,耶律倍没好气地道:“我不当太子,不是正好让你们二人如愿以偿吗?二弟,你这几年跟着父皇到处征杀、战功累累,可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能取我而代之,你明白吗?因为母后真正宠爱的不是你,而是三弟!可是三弟,你虽然最得母后宠爱,却凶残好杀、愚鲁无知,不得民心,让父皇厌烦、大臣指斥。所以啊,就算我不当太子,可你们俩到底哪个能当得成太子,却没人敢预料。”

他这一番话,说得耶律德光与耶律李胡二人都是脸上变色,二人心怀鬼胎地互相望了一眼,眼神闪烁,又赶紧避开了彼此的视线。

就在此时,河滩旁急驰来一个骑着黑马的白袍男子,他望着前面再无道路,毫不犹豫地往河中纵身一跃。

那匹黑马极为神骏,在急湍中昂首横泳,前后几个巨浪打来,它也不曾惊慌嘶鸣,倒是马背上的男子不擅骑术,被浪呛了几口,在马背上坐得不稳,险些落水。

黑马乘者身后,跟了一队追踪的人马,领头的人身着金色盔甲、高大魁梧,正是契丹皇帝耶律阿保机。他见了黑马乘者遇险,慌忙叫道:“韩延徽,你不辞而别,重返中原,朕从来就没怪罪过你。朕这次发兵中原,一半也是为了前来找你!”

伊明贞认得韩延徽所乘是李存勖旧日的座骑,走上前去,呼啸一声,那黑马登时掉头回转,奋力向河边游了过来,韩延徽再用力加鞭,那黑马也不理会,一直游到伊明贞身边不远处,湿淋淋地登上岸边。

黑马走到伊明贞身旁,不断用马鬃在伊明贞肩头摩擦,十分亲热。

耶律阿保机翻身下马,将韩延徽拉下马来,望着他清瘦从容的面庞,突然悲从中来,抚着他的后背,泣道:“韩延徽,你从上京城离开的那天晚上,朕梦见一只白色的仙鹤从王帐中飞走,吓得惊醒了。可昨天晚上,朕梦见那只白鹤又回来了。你到朕身边十几年,忠心耿耿、兢兢业业,朕都看在眼里。你知道朕多年兄弟不和,早就把你看成了自己真正的兄弟,你此番离开朕,朕一年来如失左右手,枕席难安!从今而后,只望你再也不要离开朕。”

韩延徽望见耶律阿保机金盔下的白色髡发,也悲不自禁,道:“陛下,不是臣要背叛契丹,而是臣心中思乡难已。臣的老母已被李存勖迎迓在晋阳城中养老多年,臣老母年事已高、病痛缠身,又不愿迁居漠北,臣至今不能侍奉老母左右,实在枉为人子!所以臣不辞而别,偷偷离开上京,想稍尽人子之责,可就算臣远在中原,心里还是只有陛下。”

“朕知道,朕知道!”耶律阿保机点头道,“你对朕的忠心,朕都知道!这些年来,没有你出谋划策、尽展才智,朕怎么可能筑上京、兴盐铁、平内乱?你虽是汉人,却从没看轻我们契丹人。朕能有今天,契丹人能有今天,韩延徽,你功不可没。”

“臣知道陛下对臣宠信无比,十几年来言听计从、恩赏无数,可是陛下,臣如今为难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臣老母犹在河东,臣的祖宗陵墓在中原,臣的先祖世为唐臣,臣身为大唐子民,却当着陛下的臣子,如今陛下意图吞并代北与河东,臣两难之中,唯有一死,方能不负这忠孝二字。”韩延徽泣道,“千古艰难唯一死,可有的时候,最容易的事,也就是死。”

耶律阿保机拉着他的手道:“朕不会让你死,人人都说朕没有信义、是个奸雄,韩延徽,朕与你君臣十几年,实有骨肉之恩,你对朕的忠诚与恩义,你对契丹人的功绩与尊重,朕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朕此生就算负得再多,也决不会负你。来人!”

他身边的皮室详稳与于越王都赶紧上前听旨。耶律阿保机紧紧拉着韩延徽的手道:“写旨,赐韩延徽改名‘匣列’,任他为契丹国守政事令、崇文馆大学士。今后契丹国内外大事,均须请示韩延徽,由他参与决断!”

耶律阿保机打断他的话道:“韩延徽,你要说的话,朕都知道,朕不让你为难。契丹人身处四战之地,东有渤海国,西有室韦,南有河东,朕尚有渤海、新罗要平,没有你,朕今后寸步难行,所以朕答应你,只要朕活着,契丹大军就不会度过雁门关,不会再来这河东之地!”

韩延徽涕泗交横,重重地叩首于地,道:“臣谢陛下隆恩!从今而后,臣的子子孙孙,永为契丹之民、契丹之臣!”

伊明贞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契丹与河东永远休兵,是她做梦都想成就的大事,可眼前这个苍老而豪迈的耶律阿保机,却让她感到越来越敬畏。

亚子真能是他的对手吗?韩延徽真能明白他的深意吗?

他答应了不来河东,却没说不去惊扰已成李存勖疆土的幽州镇。

远处,隐隐可见一抹黑色旗纛从天边袭来,伊明贞认得出来,那是李嗣源与符存审的战旗。

耶律阿保机冷冷地回首望了一眼,便喝令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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