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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英格兰我的英格兰(第5页)

接下来的日子真是既晦气又让人痛苦。这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啊,她遭了多少罪呀。在那家医院的苦日子跟钉在十字架上一样。就是这痛苦的六个星期,永远改变了温妮弗莱德的灵魂。她坐在这可怜的孩子床边,孩子正受着疼痛的折磨。更可怕的是,这种时髦的治疗带来的仍是痛苦。温妮弗莱德感到她的心死了、冷了,她的小乔伊斯,纤弱、勇敢、美丽的小乔伊斯多么像一朵柔弱、苍白的小花儿呀!啊,可她,温妮弗莱德怎么变得那么可恶,怎么那么心不在焉、那么耽于声色呢!

她就这样在孩子的床前祈祷着。就像心头插着七把剑的悲伤的圣母[28],她那颗充满骄傲和**的心渐渐死去了,淌着血,它死了,还滴着血。她求救于教会,想从那儿得到慰藉。她求助于耶稣和圣母,但更多的是求助于伟大而不朽的罗马天主教。她投到了教会的麾下。尽管她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但在精神上她死了,她那颗骄傲、为**和欲望所占据的心淌着血死去了,她的灵魂属于她的教堂,她的躯体属于做母亲的职责。

可她并没有尽妻子的职责。作为一个妻子,她并没有妻子的责任感,只有对那个男人的怨怼——她从这个男人那儿懂得了什么是令人神魂颠倒的肉欲。她纯粹是个“悲伤的圣母”,对丈夫,她的心紧锁着,就像一座坟茔。

艾格伯特来看望孩子了。可温妮弗莱德坐着不为所动,似乎她就是他那大丈夫气和为父尊严的坟墓。温妮弗莱德可真可怜,她还年轻、健壮、美丽,就像田野里的一朵鲜花儿,可奇怪的是,她那美丽、气色很好的脸庞竟是那么阴郁,她强健、充满活力的身躯竟是那么平稳。她,是个修女!不,不是。可是她的心灵之门却在他面前关闭了。渐渐地关闭,随着一声震响,永远地把他关在了门外。她用不着去修道院,她在意志上已经是个修女了。

这孩子躺在她年轻的父母中间,纤细得就像枕头上的一丝棉线。孩子苍白的小脸儿上露出强忍着疼痛的表情。他受不了了,简直难以忍受。他转过身去了,除了转过身去他再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了。他转过身去,心不在焉地转悠着。他仍然是迷人的,仍然令人神往,但他却紧蹙着双眉,好像被一把斧头砍了一下,正砍中他的身躯,永远留下一个印记。

孩子的腿算是保住了,可她的膝盖却僵了。现在让人担心的是,她的小腿不是萎缩了就是停止生长了。必须长期不断地给她进行按摩理疗,就是孩子出院后也要天天进行治疗。这笔费用就由孩子的外公来负担了。

艾格伯特现在没个真正的家。温妮弗莱德、孩子们和保姆寸步不离那座伦敦的小公寓。可他在那儿住不下去,他控制不了自己。他的村舍锁门了,要么就借给朋友住。他有时去自己的花园儿里修整一番,让那里保持整洁。夜里,守着这些空房间,他感到心境很坏。一种挫折和徒劳感就像一条蠕动着的蛇,一点点地蚕食着他的心。徒劳、徒劳,这条可怕的沼地毒素钻进了他的血管,把他杀死了。

他茕茕孑立,一个人打扫村舍,一个人铺床铺,不过他不会自己缝补衣服。干活儿时他的衬衫肩头撕破了个口子,肩头的肉**了出来,那块**着的皮肉可以感觉到空气的流动和雨点的敲打。他会再一次放眼朝公地上望去,那儿不再有黑黝黝的荆豆丛,荆豆凋谢了,开始结籽了,那些红石楠正绽开点点粉红,真像祭奠时喷洒的鲜血。

他的心又回头寻觅那古老、野性的地灵,意欲寻找古老的神明,寻找那古远但已逝去的**——那种勇猛的冷血蛇的**——它们嘶嘶作响着从他身边掠过,寻找那血溅祭坛的神话,寻找这里原始人所有逝去的、剧烈的感受,他们的**仍在空气中沸腾,这沸腾的**可上溯到罗马人来到这儿以前好久的年月呢。逝去的、冥冥的**在空气中沸腾着,那些看不见的蛇。

他脸上浮现出一层奇怪、茫然但又颇为刻毒的表情,他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忽然,他觉得他必须飞身跃上自行车到——到哪儿都行,随便什么地方,只要离开这儿就行。他要跟妈妈在老家待上几天。像任何母亲一样,妈妈爱他、疼他。可是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略带茫然的苦笑。就带着这种苦笑,他骑着自行车离开了愁苦的母亲。无论跟什么告别,他都是这个样子。

总是转来转去——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朋友这儿到另一个朋友那儿,与同情告别。当同情像一只温柔的手向他伸过来时,他立即转身走开,本能地,就像一条不害人的蛇那样,转身、转身,从伸过来的手下转开去,他必须这样。有时他也会走回到温妮弗莱德身旁。

他现在让她感到害怕,好像他是在**她一样。她把自己献给了孩子和教堂。乔伊斯又一次站起来了,不过,可惜的是,她的腿瘸了,用铁板支撑着,还得拄拐杖才行。真邪门儿,她怎么变成了一个这样颀长、苍白、野性的小东西?痛苦不仅没有让她变得温顺听话,反倒让她生出了一股子野气、一股子近乎狂暴了的脾气。她才七岁,瘦长苍白,但决不乖巧。她的金黄头发颜色开始变深了,她要面对长久的痛苦,心里要长久地承受瘸子这个记号。

这烙印打在她心上。一股疯狂的勇气似乎充满了全身,好像她是一支细长、充满生气的枪一样。她对母亲的爱护是感恩戴德的,她永远会站在妈妈一边的,不过父亲那种温情下掩盖着的绝望心理也会在她心头闪过。

马歇一家冥思苦索,费尽心思要治好孩子的跛腿,让她活跃、自由起来,他们舍得花钱出力,他们不懈地努力着,坚信乔伊斯会得到行动的自由、寻回她那自由自在的美好身姿。不管拖多久,她终归会好起来的。

乔伊斯的处境就是这样,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她被严酷、痛苦的医治征服了。人们为她做出了可贵的努力,她领这份情。但她那暴烈、随性的性情纯粹是从父亲那儿继承下来的,是父亲照耀着她。他和乔伊斯就像某个非法秘密团体的两个成员一样——相互知晓但不见得相互认识。父女两人有着共同的感知,共同的生活秘密。可女儿是堂堂正正地待在母亲的营帐里的,而父亲却像以实玛利[29]一样只能在外面徘徊,只是有时回家来坐上一两个钟点儿;像以实玛利那样在营火旁奇特的静谧和拘谨气氛中待上一两个晚上。他心中那块沉寂的沙漠会发出自嘲的回声,根本不顾及家中的什么习俗。

他的存在几乎让温妮弗莱德受不了。她诅咒他的存在,诅咒他眉宇间的那条小沟,诅咒那飘浮不定的、似乎常常挂在脸上的苦笑,还有,说来道去,首先要诅咒的是他那种得意扬扬的孤独,那种以实玛利般的气质。于是,他那柔韧挺拔的躯体就成了一种象征。他站立的那个姿势,沉静、阴险,就像一个挺拔、柔韧的活生生的象征。这条血肉之躯与她沮丧的灵魂对峙着,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刑罚。他就像一个柔韧、活生生的幽灵在她眼前晃动,于是她感到似乎看看他自己都会遭到诅咒。

可他来了,在她这个小家里过得挺自在。每当他一来,在她眼前静悄悄地晃来晃去时,她就会感到,似乎她选择的那条赖以生存的伟大的献身法规失灵了。他正是以他的存在废除了她的生存之法的。那他用什么来代替这条法规呢?在这个问题面前,她横下心来回避了。

她不得不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转悠——穿着衬衫,用他那沙哑的嗓子高声对孩子讲话。安娜贝尔对他简直崇拜极了,他总逗她。芭芭拉那小东西对他还不太信得过,她从一生下来就跟他认生。就连家中的保姆看到他衬衫破口处露出肉来也觉得怪不像话。

“艾格伯特,你还有别的衬衫,你干吗穿那件又破又旧的,嗯?”

“干脆就穿烂了拉倒。”他巧妙地回答说。

他知道她是不会提出替他缝的,她不会缝衣服。哦,不是她不会干,是不愿干。她难道没有自己要服从的神吗?难道她能背叛他们,转而服从艾格伯特的贝尔和阿丝塔罗斯神[30]吗?太可怕了,他的身影,这身影就像另外一个启示录,似乎把她和她的信仰都湮没了。他的身姿像一尊专对付她的熠熠闪光的偶像,这活生生的偶像很可能会占上风的。

他时来时去,而她则泰然处之。后来,大战爆发了。他这人不会堕落,他就是不会**,他骨子里是个地地道道的英国人,就是他要豁出去变坏也坏不起来。

所以当战争爆发时,他完全本能地反对打仗。他压根儿就不想战胜什么外国人或替他们收尸。他头脑里就没有什么大英帝国的概念,大英的统治对他来说纯粹是个笑话。他是个地地道道的英国人,纯种,可当他是一个真正的自我时,他决不因为自己是英国人就好斗,就像一朵玫瑰决不因为自己美就咄咄逼人一样。

他不想抬高英国贬低德国,对他来说,德国与英国的区别不是好与坏的区别。他们之间的不同只在于他们是蓝色的浮萍还是红的、白的灌木花。只是不同而已,是野猪与野熊之间的区别。辨别一个人是好是坏要看他的本质,而不是看他的国籍。

艾格伯特有着良好的教养,这是他天然领悟能力的部分。把一个民族看作是一个整体来仇恨,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违反天性的事。有些人让他喜欢,有人他则不喜欢,至于说大众嘛,他可是一无所知。有些作法他不喜欢,有些对他来说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但对大多数作法他没有特殊的感受。

当然,他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纯粹本性,要避免自己的感情被大众的感情所左右。他的感情是他自己的,他的认识方法也是他自己的,他决不情愿违背自己的感情和自己的认识方法。乌合之众希望你降低自己的感知和自我去随大流,难道因为他们希望你这样你就这样吗?

毫无疑问,艾格伯特感受的微妙之处正是他岳父苦心孤诣的所在,甚至他岳父的内心活动更激烈些。这两个男人尽管有所不同,但他们是两个真正的英国人,他们的本性是一样的。

葛德弗雷·马歇要思考一下这个世界了。德国要侵略,可英国人的观念则是自由与“和平攻势”——工业化。即便对军事和工业的选择是对两个罪恶的选择,这老头子当然要选择后者,他的灵魂无法容忍强权。

而艾格伯特干脆不去思考这个世界。他甚至干脆不去选择什么德国军国主义或英国工业主义,哪个都不要。至于暴行,他蔑视施暴者,认为那在罪犯里都算等而下之者。其实,对于犯罪,就没有什么民族的标准。

让他想不通的是,他要置身于别人的权力之下,置身于一个民主国家军队里乌合之众的精神统治之下。他应该献身于此吗?难道要他脱胎换骨,献身于某种精神上低于自己的东西吗?难道他应该献身于一种低级统治的力量吗?应该吗?他应该背叛自己吗?

他就要把自己置身于比自己低劣的力量统治之下了,这一点他很清楚,他要服从于他人。他将被那些没有正规军衔的小老百姓和群氓甚至有正规军衔的军官群氓指挥来指挥去。他,一个生来自由并在自由中长大的人,应该这样吗?

他去问妻子:“温妮弗莱德,我要去参战吗?”

她沉默了。她从本性上说也是坚决反战的。在一种巨大的反感驱使下她说:

“你有仨孩子要养活,不知你想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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