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玛塔·哈洛德,身为纵横圣詹姆斯和干草市场区之间的社交界名女人,却住在那种阶梯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回廊如寺院般寂静肃穆的住宅区里。格兰特拖着疲倦的双脚爬上阶梯,一边欣赏着地毯,一边不禁怀疑着这种地毯不知该怎么打扫。他穿过旋转门,正好见到淡粉红色的电梯关门上楼,与其等下一趟,他宁可爬两层楼。刚才看门的警卫告诉他玛塔在家:她11点左右和几个人一起从剧院回来。格兰特不乐意有旁人在场,但他决定在今天结束前无论如何要对克莉丝汀·克雷和她的交友状况有更清楚的了解。巴尔克联络不上她的律师厄斯金;他的属下说他这三天深受震惊,所以到乡下度周末去了;地址不详。(“你听过律师会受到震惊吗?”巴尔克如此说。)所以格兰特最感兴趣的部分——克莉丝汀·克雷遗嘱的内容——只好等到下星期一了。他在警场看过的克雷档案——当然还不完整——是在过去12个小时中汇集起来的。在整整五页的档案中,格兰特只找到两件值得注意的事。
她的本名,根据记载,叫做克莉丝汀娜·歌陶白。
她一直没有爱人。
也就是说没有公开的爱人。即使在她从小小的百老汇舞者摇身一变为歌舞巨星的那几年,身边似乎也没有人在供养她。直到她厌倦了歌舞片而将心力转向剧情片之后,情况依然没变。看来,她冲上巨星地位的火箭凭借的似乎是自己的力量。这样的情况只意味着两种可能:她直到26岁结婚之前都还是处女之身(在生活经验远比心理学教科书来得丰富的格兰特看来,这一点颇有可能),或者她的感情只在遇到能令她动心(或说令她昏头,全凭你以浪漫还是讥讽的角度来看待)的人时才会献出。四年前爱德华·钱斯勋爵,老布德公爵的第五个儿子,和她在好莱坞认识,一个月之内就结婚了。当时她正在拍她的第一部剧情片,一般认为她“为自己攀到一门好亲事”。但两年后,爱德华勋爵变成了“克莉丝汀·克雷的丈夫”。
报导上说,他坦然地接受这样的称呼,而婚姻也维持了下去。他们间的关系相敬如宾而不拘束,部分是因为克莉丝汀的职业占用她很多时间和空间,部分则是因为爱德华·钱斯生活上的主要兴趣(除了克莉丝汀之外)在于到异域蛮荒探险,并把这些经历撰写成书。在他最忙于著书期间,他和克莉丝汀多少会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看来也十分快乐。爱德华尽管是第五子,仍然从舅舅那边(皮革大王布列姆)继承了大笔财富,这些他能自由支配的财富对于他的婚姻能避免最易陷入的危险上,着实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其余则归功于他对老婆的成就颇感自豪。
档案上所显示的是这样的生活,如何会发生谋杀案呢?格兰特心中自问,一边辛苦地踏着厚垫拾级而上。哈默呢?她在英国的三个月间都有他作陪。的确,他们一起工作(制作人还是喜欢在克莉丝汀主演的电影里插入她唱的歌:观众如果没听到她的歌声,会觉得受骗上当),但是娱乐界并不怀疑他们俩的关系,不管他们的同事怎么想。至于提司铎?一个心理失衡的男孩,在自己鲁莽而迷失方向的情况下,接受了别人出于随性或慷慨的好意。
嗯,提司铎方面他会再去弄清楚一点。现在他要先找出哈默和她的生活有什么关系。
他走上二楼,听见电梯门轻轻关上的声音,一走过转角,刚好看见吉米·霍普金斯的拇指从门铃上缩回来。
“好啊,”吉米说道,“今天真热闹!”
“希望你是受到了邀请。”
“希望你带了搜查令。这年头人们一看到警察站在自家门前,就会立刻把律师喊来。我说,探长。”他随即换了个声调急速说道,“我们不要打扰彼此的正事。既然我们都是为玛塔而来,不如共同分享成果吧。没必要争先恐后。”
从这句话格兰特就推断霍普金斯没有把握自己会受到接待。他跟着格兰特进入小厅,没报上名字,格兰特在佩服他的小聪明之余,也不愿替他遮掩。
“我相信这位先生是代表《号角》来的。”他对转身通报的管家说道。
“噢!”她转回头,两眼冷冷地看着霍普金斯,说道,“哈洛德小姐到了晚上都会十分疲倦,而且现在她有几位朋友在——”
但幸运之神出现,让霍普金斯无须采取进一步的努力。起居室的双边门敞开,里面的房间传来了高度兴奋的欢迎声。
“霍普金斯先生!太欢迎了!我想听你说说早上的报纸到底写的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认识霍普金斯先生,亲爱的玛塔!”
“没想到我竟然会高兴听到她的声音!”吉米上前向说话者致意时,悄悄对着格兰特耳语,格兰特转向刚从房间里走到大厅来的玛塔·哈洛德。
“亚伦·格兰特!”她微笑着说道,“是为了正事还是闲事?”
“都有。帮我一个忙。别告诉这些人我是谁。保持我来之前你说话的方式。如果你能很快把他们打发走,我想跟你单独聊一会儿。”
“更多的忙我也愿意帮。每次我把这个挂在脖子上,”她指着一串珍珠项链,“就会想起你。”
那串项链并非是格兰特送的,而是因为他曾经替她把项链找回来。
“来见见其他人。你的朋友是谁?”
“不是朋友。《号角》的霍普金斯。”
“噢。现在我明白为什么莉蒂雅那么欢迎他了。人家说专业人员是不放弃见报机会的狗!”她领格兰特进门,一一介绍房子里的人。第一位是克莱门·克莱门斯,社交界摄影家,有着光彩夺目的紫色“发辫”和乳白色的软质衬衫。他从来没听说过亚伦·格兰特是何许人,而且表现得很明显。第二位是名不见经传的某某上尉,是玛塔卑微的追随者。他伸手抓起他那杯威士忌苏打,仿佛那是在某个未知地带他唯一熟悉的东西。第三位是朱蒂·塞勒斯,一位闷闷不乐的美貌女孩,年复一年饰演傻大姊类型的金发美女,她的人生是贪食和体重之间的一场长期争战。而第四位是明星圈内的密友,莉蒂雅·济慈小姐,她现在正和吉米·霍普金斯聊得不可开交。
“格兰特‘先生’?”介绍到格兰特的时候,吉米不怀好意地说道。
“怎么,不是吗?”莉蒂雅问道,耳朵竖了起来,两眼好奇地眨着。
“当然不是!”
但霍普金斯一接触到格兰特的目光,立刻失去了遂行其意图的勇气。和犯罪调查部的探长为敌是再愚蠢不过的事。
“他有一个希腊贵族的头衔,但是他羞于使用。得到这个头衔是因为他帮希腊王室从洗衣店里找回了一件衬衫。”
“不要太在意他,格兰特先生。他喜欢胡说八道。我了解他,你看。他一天到晚来访问我,但从来不仔细听我说话。当然这不能怪他。白羊座的人喜欢说话。他第一次进我的门我就知道他是四月生的。至于你,格兰特先生,你是狮子座的,我说得没错吧?不,你不用告诉我。我看得出来。即使我感觉不到,在这里——”她捶打了自己瘦小的胸部一下,“你有那些特征。”
“希望这些特征不是致命的?”格兰特问道,心想不知要多久他才能摆脱这丑女人的纠缠。
“致命,天啊,格兰特先生!你难道完全不懂占星术吗?狮子座的人就像国王一样,是最受众星宠爱的骄子,注定享受成功和荣耀,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一群。”
“要生在什么时候才算是狮子座?”
“7月中下旬到8月中下旬之间。我敢说你出生在8月的第一个礼拜。”格兰特希望自己的表情不如他的内心那般惊讶。他的生日是8月4号。
“莉蒂雅太可怕了,”玛塔插嘴道,递给格兰特一杯酒,“你知道两年前她算过可怜的克莉丝汀·克雷的命运,并预言了她的死。”
“猜得可真准啊!”朱蒂懒洋洋地说着,一边在三明治之间东挑西拣。
霎时莉蒂雅的长脸因为震怒而**,玛塔赶忙动手灭火:“你这样说不公平,朱蒂!莉蒂雅可不是第一次说对。汤尼·皮金出车祸之前她警告过他。如果他听她的话,小心一点,今天他那两条腿也就保住了。她也告诉过我不要接受克林斯的提议,而且……”
“你不必替我说话,亲爱的玛塔。反正功劳不是我的。我只不过转述事实而已。星象是不会骗人的。但是你当然不能期望一个双鱼座的人有什么远见或者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