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他们叫我扫帚星(1)
早上,我送外孙多多去了幼儿园,刚回到家,上次见过我的那两个警察就找上门来了。那个姓方的队长是我女儿的同学,他为人挺好的,那个女警察长得很漂亮,对人也蛮客气,于是,我就客气地把他们让进了屋。
我知道,他们来找我,肯定还是为了张山的案子。其实,有关这个案子,我一点儿都不着急,他们能破就破,破不了也没关系,只要张山不再害人,管他凶手是谁,对我们根本无关紧要。
我要给他们泡茶,方队长马上挡住我说:“杜阿姨,你别忙,我们向你问几句话,问完就走。”待我坐定,方队长说,“杜阿姨,我有个私人的问题想问问你,杜笑花的亲生父亲是什么原因被判的刑,又是什么原因导致死亡的?这件事,可能会触及你的伤心处,你要是真的不愿讲也没关系。”
他的话仿佛一下把我拉到了遥远的过去,我知道,回避是没有意义的,我只有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不好讲的。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们红星厂要搞三十年厂庆,工会抽调我排演节目,我们白天上班,晚上排演。一天晚上,我们排到十一点才结束,回家的路上遭遇了流氓,他要强暴我,我就大声喊了起来,恰巧被赶来接我的笑花她爸听到。他看到流氓正撕扯我的衣服,气愤至极,随手拿起一块砖头向他拍去,黑灯瞎火的,正好打中那流氓的太阳穴,结果丢了命,笑花爸就被判了二十年的有期徒刑。谁料四年后,她爸在劳改队炸矿山时被炸死了,也算是戴罪殉职吧。我本来还想等着他,等他戴罪立功减刑回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监狱发来的死亡通知书。”
“杜笑花生父叫什么名字?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叫许守义,原是厂里的技术员,还当过劳动模范。他的家在农村,苏山县三羊乡,父母多年前去世,还有一个哥哥,一直在村里当农民。”
“他哥哥有几个孩子?”
“两男一女。都成家了。大儿子在农村承包了果园,生活还算不错。二儿子在东莞打工,在那里组建的家庭。”
“你们两家来往多吗?”
“过去笑花爸在的时候,他的父母还在农村,来往挺多的。自笑花爸出事后,我这边日子过得非常艰难,两家几乎断了来往,尤其到孩子这一代,都各忙各的,不再有联系了。”
“你娘家兄妹几人,现在有无来往?”
“我娘家在东州市,父母也不在人世了。有一个哥哥,早就退休了,子女也都成家了。”
“你哥叫什么名字?原来在东州什么单位工作?”
“我哥叫杜为民,在东州电厂上班,侄儿早就成家了,在二中当老师,叫杜学成。”
方向东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回答完了,我问他:“你这样问来问去,是不是怀疑我的亲戚是杀人凶手?”
他呵呵一笑:“杜阿姨,我是例行公务,请你不要多心。”
“既然你例行公务,我也没什么好回避的,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杜阿姨,我想问问二〇〇二年那年,也就是我们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杜笑花是不是被疯狗惊吓过,你能说说详细过程吗?”
我一听,怎么也想不起来,就说:“笑花被疯狗惊吓的事,我有点儿想不起来了。”
方向东提醒说:“那是中秋节的前一天,你还到学校去为杜笑花请了假,让她在家休息一个阶段。”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马上想起来了,什么疯狗惊吓?那是被邵威那个畜生糟蹋了,我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去老师那里请假只能说是被疯狗惊吓了。这件事虽然过去多年了,一旦想起来,心就仿佛被人揪了起来,感到一种钻心的痛。没有当过母亲的人,恐怕不知道母女连心,女儿的伤,能痛到母亲的心里去。
那天下午,笑花回到家,我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目光呆痴,衣服多处被撕烂。我一看她那样子,心就提了起来,连声问她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连问几声后,她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的心这才松了下来。哪怕发生了天大的事,也最好不要把我的娃吓呆了,吓傻了,只要她能哭出声来,至少能证明她还清醒着。
可是,当我慢慢从她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几乎要崩溃了,像这样恶贯满盈的人,为什么法律不给予制裁,还要放出来让他继续为非作歹?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决定到公安局去举报他。可要是这样做,我的笑花呢?警察肯定还要取证,还要做调查,我岂不是向左邻右舍、向笑花的同学公开了她被人糟蹋了?即便公安局再关邵威那恶棍几个月,又能怎样?而我的笑花,以后还怎么见人?怎么面对她的老师和同学?经这么一思量,我就彻底放弃了举报的想法。被人打落了牙,我只能悄悄吞进肚子里。
此刻,方向东向我询问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莫非是他听到了什么,或者,是不是怀疑杀害张山的与杀害邵威的是同一个人?我当然不能说出实情,那岂不是告诉外人笑花很早就失身了?我不能坏了女儿的名声,更不能没事找事引火烧身。
想到这一层,我就撒谎说:“想起来了,记得有一次笑花放学回家时,在胡同里遇到了一条疯狗,汪汪汪地叫着直扑笑花。笑花平时胆儿就小,哪里经得起疯狗的惊吓?正在大声喊叫的时候,被一个过路的人看到了,撵走了疯狗,笑花虽然没有被咬伤,却也吓得不轻,人像失了魂儿,一直缓不过来,我只好去学校向老师请了假。大概在家养了十天左右,才去上的学。这事儿过去这么久了,我都差点儿忘记了,没想到方队长还记着,你问这些事做什么?”
方向东呵呵笑了一下:“我们查案时,牵扯到了过去的一桩命案,被害者是区一小的学生邵威,正好也是杜笑花遭到疯狗惊吓在家休息的那个时段,我也是随便问问。”
经他这么一说,我的心一下乱了,我怕方向东看出破绽,就极力掩饰着我的情绪,反问道:“你这样问,是不是怀疑那次命案与我家笑花有关系?”
他马上矢口否认:“没没没,请杜阿姨别误会。”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与我家笑花没关系就好,她都被吓成那个样子了,肯定不会与那桩命案有关联的。”
“也是。”说完他就告辞走了。
方向东走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真怕咳嗽带出脑伤,让我的笑花再次受到伤害。于是,我打电话告诉了笑花,方向东为邵威的案子来找过我。我只想作个暗示,希望她有个准备,万一方向东去找她,也好有个应对。
打过电话,我本该安心了,可我的心仿佛被方向东的问话彻底搅乱了,尘封在岁月深处的记忆又一次挣脱了封印,在我的脑海中毫无次序地四处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