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伏道:“微臣肯定。”
“可当日敖大人身受重伤,医官署剑走偏锋,行换血之术,满宫里,只有哀家的血,能救她。这难道不是亲缘所致吗?”这其实是我在听完绣梅的供词后,想得最多的一件事。我甚至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指引。
至于绣梅为何坚定地说不是,难道是平宁伯夫人的阴谋?故意留下她,让她几次三番给我制造迷雾?抑或是,这妇人狡诈心肠,怕我知道实情后毫不犹豫杀了她,于是故意否认如雪就是水月,好让我留着她慢慢盘问,如此便侥幸保全狗命?我揣度了很多种可能。
邹伏道:“微臣曾读过一本古籍,古籍曰,人血类别分几种,同类者可输之。书上记载,上古时有一首领,为野兽所咬,流血甚多,险些死去,无意中被异族一女子所救,后,为偿血恩,首领与该名女子成了婚,两个部落从而融合。由此可见,并非只有亲人之间,才可输血。太后与敖大人大约是血属同类。”
“有这样的说法?”
“是。这绝非微臣的杜撰。”
“你之前为何不说?”我冷冷道。“太后您之前没问。”邹伏道。他总是一脸的谦卑。我却不知,这谦卑是皮相还是本心。掌政数年,我已经失去了全然信任一个人的能力。
我看着他:“那你说,谁是?”他沉默了一会子,指着月亮。我边笑,边一字一句地说:“你想好了再说。慢慢儿想。邹大人,你从今往后的锦绣前程,全在于哀家,一念之间。”
邹伏跪在地上,指着邹付的墓,举起左手对着天:“太后,微臣在家兄坟头起誓,若说假话,必遭雷劈。微臣必以卦中之言,如实相告。”
“你起来,站着说。”
“是。”他爬起来,却不敢拍打衣上的尘土。
“心白未能忘水月,眼青独得见秋毫。太后,您见过那名女子啊。”
“她是谁?”
“身处东南,海岛之心,异族所养,红衣首领。”
我猛然想到那个红衣女子,厉声呵斥道:“竖子无德,欺骗哀家!”邹伏见我动了怒,瑟瑟发抖:“太后何出此言?”
“那丫头认识菜头,口口声声唤其菜头阿哥。菜头祖辈三代乃水家家奴,虽与哀家有小小龃龉,但忠心可表。若菜头找到水月,此等大事,他怎会不告知与哀家?那日海岛相见,又怎会若无其事?哀家与菜头自幼相识,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绝不会这么做!”我心头无端起了极大的怒气。
邹伏叩头道:“您听微臣把话说完……”
“你说!”
“您的家奴的确不会有意瞒着您这种事。可原因在于,他也不知道那女子的真实身份。所有人都不知道,除了养她长大的师父。”
我想起红凤凰口中提起她师父的只言片语:不如沙上蓬,根断随长风。我自小见到师父深受情仇离恨之苦,誓要对情爱避而远之。她的师父是火族的上一任首领,深受情仇离恨之苦。这导致红凤凰对婚姻的排斥。可她的师父是如何收养她的呢?她是如何从上京辗转到海岛的呢?难道火族与平宁伯府有勾结吗?
我脑海中晃过一幕幕的场景。
“哀家记得,水月脸上不曾有疤。”
邹伏道:“太后,那疤是后天所致,而非天生啊。臣听闻,火族历任首领,皆有此印。那女子的师父离世后,将首领的位置传给了她。她脸上的凤凰,是她师父亲手所烙。可正因如此,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线索。您是否记得,红凤凰的疤,是从左眼下起,延至整个左颊。这刚好,掩饰了她左眼下的一个标识。”
我回想起来,水月的左眼下面,有一颗细微的小痣,由于特别小,颜色特别淡,若有似无,总是被忽略。记得小时候,我惋惜地问母亲:“这痣日后会不会影响到妹妹的容貌?”
母亲说:“这是个小印记,长大便会淡去,直至消失不见。很多小囡囡都是这样的。”难道母亲想错了?那痣不仅没淡,反而大了些、浓了些?是而,绣梅细细看了如雪的眼角,一口咬定,她不是大丫头。
可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呢?绣梅的话,半遮半掩,到底她故意漏了什么?平宁伯夫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当年,上京中发生了什么事?
明宇走了过来:“姐姐,夜深了,回行宫安歇吧。”我恍恍惚惚地点了个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邹伏的话,我晚间竟然做了个梦。那红衣少女骑在海猪上,大声唤着我:“姐姐!”海风太大了,把声音吹向茫茫无际的大海。我看着她:“这些年,你受苦了。”她爽朗地大笑:“姐姐,说这话做甚!难道你不苦吗?能活下来,便是本事!风里浪里,刀山火海,没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