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来了一拨大臣,气势汹汹往殿内闯。说是探病,实则是打探虚实。被沈昼拦下后,义正词严地表忠心,言称担心太后的凤体。那几个人,我听声音便知道是谁了。平素在我手底下做事惯会和稀泥,手持玉笏,站在朝堂,不关己事不开口。原来皆藏着二心。又或者本身就是墙头草,风往哪儿刮,往哪儿倒。如今担心小皇帝镇不住了,便重新审视局势了。
太宗皇帝一脉,凋零了大半,自吕氏之乱后,老三成筠淞一直被囚禁。成筠河一辈的弟兄死的死,获罪的获罪,只余老五和老七了。
老五一贯是个包,自断了手臂之后,到了胆小如鼠的地步。至于老七,自从上次用驯兽之道,将他囚禁在城郊道观折磨,他更是对我畏惧至极。成筠河灵前,他说要勤修文武,为朝廷效力。我笑着告诉他,效力倒不必,为朝廷安分守己,才是皇家的好儿郎。这一两年来,他连入上京都不敢,请安折子倒是月月不落。言必称“皇嫂安好”。
其余的,便是太祖旁支皇亲了。好不容易沈昼将那些大臣们敷衍走,已是酉时了。皇亲们来了。带头的,不出所料,依旧是信王。这个没脑子的东西,正经本事没有,起哄架秧子倒是很行,领朝廷的赡银都是浪费。
此时,他叫嚣着:“啧啧啧,好大的味儿!知道的,说是乾坤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乱葬岗子呢!哈哈哈哈哈哈。”沈昼道:“信王殿下小声些,太后需要静养。”我曾跟沈昼说过,他们往殿内冲的时候,要拦得恰到好处,让他们刚好能看到床榻上的尸体。
信王一定是看到那张带着血污的酷似我的脸,认定我已经死了。他嗤笑一声:“沈昼,你嚣张什么?你不过就是陆芯儿身边的一条狗。有什么好得意的?本王忍你很久了。陆芯儿在的时候,你是一品大员。陆芯儿死了,谁认你是哪根葱?”
“信王殿下慎言。”
“呸!”他吐了口唾沫,“本王偏不慎言,你能把本王怎么样?别演了!这么大的死尸味儿当谁是傻子呢!陆芯儿死了就死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是想等什么?这不是自欺欺人吗?能瞒到几时?再瞒下去,怕是尸体都长蛆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仰头大笑,其余的皇亲皆议论纷纷。
“老五是扶不起的阿斗,咱们去喊他,他称病不出来,咱们硬闯进去,他蹲在茅坑里死活不敢应声儿。他是指望不上喽。”
“老七更是指望不上,听说了这个消息,干脆带着妻小离了府,说是游览河山,不就是躲是非吗?难道就这么怕这个女人?”
“太宗皇帝一脉是不行喽。”
沈昼厉声道:“圣上仍在朝,你们说这些话,等同于忤逆。”
信王不屑道:“圣上?什么圣上?两岁半的小儿拿什么坐江山?天大的笑话!实际掌政的不就是陆芯儿嘛。皇位都是陆芯儿耍阴谋诡计得来的!这个女人了不得,使尽狐媚子伎俩,**先帝。先帝死后,又跟你和陆明宇勾勾搭搭,把宫廷当成什么?把皇家当成什么了?这样的妖妇早就该死了!依本王说,峪太妃不仅不该绑,倒立了大大的功……”
跟在他身后的那群人,皆点头附和。
突然,灏儿的声音响起:“沈昼,杀了这只苍蝇。”他的口气稚嫩却有威严。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须臾,信王道:“黄口小儿,你敢!沈昼,你动本王一下试试!你当现在还是陆芯儿活着的时候吗?乾坤殿床榻上,躺着的是陆芯儿的尸体!”
灏儿道:“不管母后在不在,孤都是拜过神灵宗庙的天下之主,孤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沈昼,孤让你杀了这个人。”沈昼略有迟疑。他应该是在思索当前这个形势,应不应该杀信王。我叮嘱过他,万事从大局出发。
“你不杀,孤亲自杀。”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得信王一声惨叫。一定是弹弓刀。我见过灏儿玩的弹弓刀。寻常的弹弓,弹出去的是珠子。灏儿的弹弓,弹出去的是小刀片。灏儿玩弹弓很准,仿佛是有天赋似的。
皇亲们慌乱起来:“死了!信王死了!”如此看来,定是灏儿的弹弓刀割破了信王的喉咙。
灏儿道:“死了,便死了。慌什么。”
皇亲们一窝蜂地散了。
信王之死,一定会成为引线。或许,常灵则本身就是怂恿他来试水的。信王是一颗试探的棋子,用完就作废了。皇亲们散后,乾坤殿短暂的平静。
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将床榻上“确定”地看到的“太后的尸体”传播出去。贼人打消了最后的疑虑,开始准备动手了。他们觉得,我死了,那些效忠我的人必会分崩离析,溃不成军,不堪一击了。此时动手,是最好的时机。
杀了幼帝,占据宫廷,手持玉玺,号令九州。
果然,戌时便听到了动静。戌时,天黑透了。黑夜是罪恶的最好掩饰。从天落下的箭,似雨一般。
沈昼高喊一声:“有刺客!”
刀剑出鞘的声音成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