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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本能（第2页）

走出乾坤殿的院子，一路穿过御花园，满园热闹。刚下过一场春雨，杏花已经开了，不再是花苞的模样，而是开得舒展。风略一吹过，便带来一阵花雨，好似惊醒一场沉睡的梦。那些落下的花瓣，在天青色的迷雾下，沧桑在孤独中沉默，在明媚中落殇。

瑶池殿门口的小竹林青翠欲滴。我抚摸着那些竹，转头跟如雪和云归说：“你们在这儿等着哀家，不用进去了。”如雪道：“微臣跟着太后吧，万一您……”我摇头笑笑：“放心。”

我只身走进瑶池殿。门前翠竹几竿，三月春风满院。峪王妃一个人坐在院落中下棋。自己与自己下。那棋盘是从前成筠江留下的。这场景何其熟悉啊。易醉扶头酒，难逢敌手棋，那个自负的男子，自认无人可与自己对弈，便自己与自己对弈，并乐在其中。一张小小的棋盘，多少风云变幻。

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没有抬头，好似预料到我会来一样，只低低笑道：“你来了。”我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你知道哀家会来？”她答非所问道：“陆芯儿，我与你同在这宫中，十多年了。日子过得真快啊。”她自嘲地笑笑：“想起从胡家嫁进宫中的那般忐忑、喜悦、小心翼翼，生怕踏错一步被人耻笑，手上没戴像样的陪嫁，向骆皇后行礼的时候，都瑟瑟缩缩的。这些情景仿佛就在昨日。”

“吕樱生事之前，你曾告诉哀家，二爷心思缜密，智勇有谋，最终却不过是潦草结局，你情愿他从未争过。那时，哀家敬你是个清醒的人，可你现在竟走了跟二爷一样的路。”

我伸手，抓过棋盘上的黑子，走了一步。她抓起一颗白子，置于颌下，思索片刻，好一会子才落子。她也走了一步。

“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我的确情愿二爷从未争过。我只想好好地与他过安宁的日子。在瑶池殿这一方院落里，下棋喝茶，孩童绕膝。可是他死了，我什么都没了。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是你。我能不恨吗？炽儿在襁褓中，我便守了寡，你知道我在瑶池殿带着炽儿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还记得我的婆母吴贵妃吗？二爷死后，她也吞金自尽了。自我过门后，她待我极好，从不因我是小门小户出身而嫌弃。可是，她却死了……”

我又走了一步棋。她吃我一子。棋盘上，黑子开始呈弱势。我开口道：“任何人都需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成筠江不是死于哀家之手，是死于他的野心。吴贵妃之死，更是与哀家无干，她是死于自己的心灰意冷。”

“我恨你，我无数次地恨你。如果不是因为炽儿，我怕连累他，我才不屑跟常三联手，出暗招。我早就找机会杀了你。”

“是吗？亏你还记得你儿子。炽儿有你们这一对父母，是他最大的不幸。”我抓起黑子，走了一步。

黑子呈反超趋势，一步步困住了白子。

胡氏手中捏着一颗白子，看着棋盘，皱眉沉思。我看着她，她的确是个美貌的妇人。就连皱眉，亦有西子捧心之意。皱得那般生动。虽然骆皇后当初是为了打压成筠江，才给他挑了这么一个正妃。但她的样貌，万里挑一。当年，蛰伏中的成筠江，想必也有在这美貌中动容的时刻吧。他一定是给过她几许温柔。是而，她终生难以忘怀。

“炽儿尚在襁褓中，成筠江就屡屡用他做武器来争斗，他刚刚出生不久，就吃下乳娘有毒的乳液，后来，竟不惜让他染上天花。可谓是七灾八难。自先帝登基，哀家便劝他认炽儿做义子，给你们娘俩优渥的生活。十多年了，炽儿长到现在，哀家对你们如何，你不明白，炽儿却明白得很。他本该有美好的前程，可你却走了这么一步。你知道他是怎么求哀家的吗？他自愿去荒僻处就藩，这跟流放何异？他这辈子，难道就要毁在你手上吗？”

胡氏听着听着，眼角湿润。

“你的儿子能为你考虑，为何你不能为他考虑。方才，你还说及孩童绕膝之乐，可为人父母，不只是乐趣，还有深深的责任。你配得起炽儿叫的一声母亲吗？”

她手中的白棋落了子，我一招致命，她满盘皆输。

“我真的不想连累他。本以为这事十分隐蔽，不知不觉，可谁知……”她叹口气，看着我：“陆芯儿，你处死我吧，莫连累我儿子。他是个孩子，亦是真心敬你。是我放不下，与他无干。”

我扔下棋子。“哀家从未想过处置炽儿。至于你——”我站起身来，俯视着她：“是生是死，你自己选。或许，你心如槁木，早已无谓生死。那便看你，能不能为你的孩子选择一次。”

“怎么选？”

“事到如今，你觉得你能杀死哀家吗？既然做不到，不如配合。若你听话，哀家保成炽一生荣华，绝不会有流放一事。”

我赌她身为一个母亲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