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逆鳞
头顶传来鸟叫,那叫声雄浑而洪亮。一只巨大的黑鸟出现了。它似乎在雨中飞了许久,双翼的羽毛皆是湿淋淋的。它用嘴咬住常灵则的长枪,头来回猛烈地摇晃抖动着。常灵则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了一下,冷不防被拖到了马下。
大鸟叼着长枪甩到一边。
是大黑。每当我遭遇外来袭击,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大黑就会出现。这只大鸟,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忠心。菜头对我的忠心,就如同他的祖辈和父辈几代人对水家的忠心。
我张望了一下,菜头并没有来。或许,在他眼里,我仍然深陷于宫廷争斗中不能自拔,我仍然痴迷于权力带来的刀尖饮血的快乐。我在他心里永远是个执迷不悟的人。
他保护我,但是他从不认同我。他理想中最好的生活,就是在禹杭有个院子,院子里栽满了木芙蓉,吃饱穿暖,晒太阳。
常灵则的长枪被大黑夺走,他怒了,从腰间抽出剑,他身旁的十几个兵丁也扑过来。大黑眼睛里放着光,它敏捷地与那些人搏斗。它的翅膀坚硬如铁,刀剑砍在上面,发出冰冷的声响。我看着沈昼的黑衣上溅满了血。
幽州骑的虎纹,是魔鬼的催命符。不多时,御林军皆被控制住了。只有想要我命的常灵则,被大黑纠缠住。
幽州防御史李义天,从马上下来,走近我,拱手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说道:“贵妃娘娘,臣说过,幽州骑永远是朝廷的幽州骑,是圣上的幽州骑。臣不管谁忠谁奸,臣只看事实,只看眼前。只要您许臣见圣上一面,听圣上一句话,臣便立即回营,誓死效忠。”
他是个历经两朝的武将。见过多少风云,染过多少鲜血。他说话很有分寸。他知道给自己留一线。没有说死。
我看了看眼前的形势,想了想,语气沉重地说道:“李将军,圣上昨夜突发重疾,满宫里的医官在乾坤殿昼夜不眠,然,仍没能保住圣上……”
李义天听到这里,下意识地往殿内看了一眼,说道:“圣上驾崩了?那贵妃娘娘为何不发丧?圣上果如贵妃娘娘所说,是病故吗?”
“将军会错意了,并非不发丧,而是圣上因病崩逝,事发突然,为了宫里宫外的安宁,也防止被有心之人利用——”说到这里,我看了一眼常灵则,继续说道:“故而,决定延缓发丧。”
“那敢问太子殿下何在?圣上驾崩,太子便是新君。贵妃娘娘应请出太子。准备让其灵前登基。否则,四海无主,天下何安?”
他在逼我,以退为进。若真的此时让他们装模作样地立了太子,后患无穷。
“圣上生前留下旨意,改立三皇子为储,成灼为渭王,前往陇西就藩。”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义天仰头大笑起来,笑罢,用手指着我,嘲讽地说道:“废了太子,立你的儿子?贵妃娘娘还敢说自己没有谋逆之心?看来平西王说得甚有道理。请问,贵妃娘娘,圣上在病重垂危之际,为何突然起了易储之意?”
“圣上说,除夕夜奉先殿夜遇太祖,太祖有旨,立三殿下为继。圣上是仁孝之人,遵从太祖的旨意。”我面无悲喜地说道。
“贵妃娘娘当臣是三岁顽童吗?此等拙劣的借口,也能编造得出?”
一挥手:“来人,拿下她!”
一群兵丁冲过来,将我押着,不能动弹。与大黑搏斗的常灵则见状,面色甚喜,朝众将士说道:“圣上驾崩,陆芯儿祸乱宫廷,今日吾等勤王救驾,拿下妖妇,速速斩杀,以儆效尤!”李义天点了点头。雨仍然在下着。那些倒在地上死了的人,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地面红通通的。
我看见押着我的那个人,挥刀砍向我,我闭上眼。那一霎,我想,如果这个关口,我死了,这群逆贼是不是就可以占住宫廷。常灵则有平西老王爷的遗言手信为物证,以老内侍为人证,证明自己是太祖长房血脉,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登基。
史书是胜利者所写的。到那时,我便是贼寇了。成筠河会被当权者的笔墨写成一个无能昏庸的人,我就是一个奸诈贪婪的妖妃,这是一场丑陋的弑君阴谋。常灵则是正义的,他会给自己恢复皇姓。他会改元年号,一切都翻篇。我的孩子们,性命也将不保。以常灵则的狠心,他焉会给自己留一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