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粗使杂活的小丫头们都从未见过圣颜,愣在原地。只有姜氏,立即跪下:“奴婢姜巧巧,拜见吾皇,吾皇万岁安康。”
成铎见她伶俐,便带她回勤政殿歇了一晚,封了个低阶妃嫔,把南宫苑的清风殿赏给她住。
宫中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君上后来再也想不起来姜氏了。
大章九年春,宫里人向他道喜:“清风殿的姜娘娘生了,是个皇子。”
“哦?”他愣了一下,似乎已经想不起清风殿的姜娘娘是谁了。
这是他的第六个儿子,从“筠”字,跟哥哥们一样,名字带水,便叫成筠河吧。
这是他早年找太常卜的卦。说是本朝将兴于“水”。所以,他把皇子们的名字都带着水字边。
皇六子成筠河在宫中是个不起眼的存在。没有母家的家室撑腰,没有父皇的喜爱,母亲的位分低。连五皇子都因母亲董娘娘曾在太后身边当过差,生在太后宫里,所以格外得太后喜爱、看顾。同样是宫人出身,姜妃这个西林土司进贡的蛮女,可比太后身边服侍的董妃,差得太多了。
成筠河自小习惯了什么都没有。他就是哥哥们的陪衬。母子俩无依无靠。成筠河养成了温顺寡言的性格。他宁愿跟兔子、跟花草说话,也不跟人交流。
在西湖行宫的荷花池边,成筠河缓缓地跟我讲着宫里的事。
荷花池里的残荷在寂寂地听着人间的风声。白露凋花,凉风吹叶。我说:“好歹,你是天潢贵胄,再怎么不得圣宠,可居于宫中,锦衣玉食,也比寻常人好得太多了。”
成筠河苦笑着,摇摇头:“虽然我不得宠,对太子哥哥构不成威胁,但皇后仍然是看我不顺眼。她看父皇跟其他女人生得儿子都不顺眼。她命人送来补汤,我悄悄喂给了我的小兔子,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小兔子就死了。那天,我抱着那只小兔子哭了很久。它是替我挡灾了。说不定哪一天,我就跟那只小兔子一样了。”
我默默无言,唏嘘一番。那巅峰之上的宫墙中,果有如此多的残酷不易。怪不得昨天遇见胡通扮的刺客,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宫里派人来杀他的。
不是他好骗。实在是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太稀松平常。
我心里泛上一些酸楚。想起那夜在街市上看到他的样子,他温柔地给小发上药。他是无害人之心的一个人。但被害是免不了的。作为皇子,日日夜夜,担心的就是个死。
“还有吕娘娘,她似乎有很多张面孔,在父皇面前,她是那么优雅,那么安静。在皇后面前,她是那么婉顺。然而我时常看到她阴森森的眼,让我不寒而栗。贤妃嘛,精神一直失常,疯疯癫癫的,父皇看着吴家的面子,仍然尊养着她,逢年过节也去看一回。董娘娘是个会做人的,虽生了五哥,封了妃,但还是在太后宫中做事。因着太后这层关系,时常跟父皇能见面,见面三分情,董娘娘的位置还算稳定。别人不为难她,她便也不为难别人。最危险的,是——”
成筠河顿了顿,说道:“最危险的,是父亲在大章二十年纳的新宠,殷贵妃,她是殷侯的女儿。大章二十一年生了皇七子成筠涵。我那七弟,如今6岁了。父皇爱如珍宝一般。殷贵妃有家室傍身,有圣眷在握,且有皇子在侧,在宫中骄横无比,谁都不放在眼中。”
不难想到,通过皇后骆静姝这件事,殷侯意识到抬举外人,终究是会起异心。不如自己女儿可靠。
“她连皇后都瞧不上,动不动背地里就骂白眼狼,不过是我家抬举出来的,翅膀硬了,也敢要我的强。她不把我们这几个皇子放在眼里,一口一个野种。”
我突然笑了:“她不足为敌。”成筠河说:“为什么?现时,连皇后都惧她三分呢。”
“日后你就明白了。”
我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帮我弟弟向太子求情,他会不会起疑我弟弟是你派去的人,要对他不利?”成筠河笑笑道:“那倒不会。我自小跟他一起在尚书房读书,我对他向来唯唯诺诺、言听计从,他是不会怀疑我有这个胆子的。还有一点就是,我经常为了一些小太监小宫女向他讨饶求情,他知道我是这个性子,习惯了。”“嗯。”我点点头。
我脑海中想到菜头的那个神秘师父,他到底是谁那边的人呢?
如今是大章二十七年。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太子忙着斗殷侯。鹬蚌相争,想得利的,是渔人。
谁是背后的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