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高喊着:“效忠陛下,效忠贵妃娘娘。”这声音响彻宫廷。
沈昼和他手下的玄衣郎重新得到朝廷的金令牌,我将他们改了个名字,叫作“御吏”,依旧是直属于皇权,不与三省六部交接。
出了叛乱之事,我想成筠河应该明白,对朝臣、藩王、封疆大吏们的监视必不可少。这叫防患于未然。
那晚,将近子时的时候,常正则和沈昼的人慢慢地散了,尸体被埋葬妥当。地上的血已被兵丁们抬了御湖的水,冲刷得干干净净。除了空气中经久不散的血腥味,一切都恢复如初了。
我看着菜头:“你救了我,我想送你一个……”
他打断我:“大小姐,我们家三代都是水家的家奴,保护大小姐,分内应当,不要赏赐。”
我笑笑,拉着南飞:“你听我把话说完。菜头,我想把南飞许给你。在上京给你们置一座大宅院……”南飞的脸一下子红了,她跪在地上:“谢贵妃娘娘,奴婢惶恐,奴婢不敢奢望。”
菜头听了我这句话,似乎很生气,脸色一变,一个飞身,就走了。
我摇摇头,叹口气。他的心里,还是没办法装下旁人。
寅时,我躺在合心殿,翻来覆去,睡不着。
成灼醒了,我听见乳娘哄他,给他喂奶,哭声渐止。
我起身,走出院落中。月亮似乎挂在梧桐树上一般。一只雁飞过,没有停歇。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蓦然间,我觉得自己便是那只“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的雁。黑夜惊吓,骤然飞起,频频回头,却不肯栖息。
我没有叫醒南飞,自己提着一盏灯,去了乾坤殿。我走进内殿,见成筠河坐在榻上,他将头埋入膝盖。他果真没有睡。
听见动静,他问了声:“桃蹊,是你吗?黄泉路冷,你回来了?”
我手中的灯晃悠了一下,定了定神,轻声答:“是我,筠河,我是星儿。”他身子一僵,清了清嗓子:“哦,是你来了。”
我走上前,坐在他身边。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用手扳过我的脸。借着烛光,他盯着我。
“筠河,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我想看清你……今晚,在桃蹊院,人那么多,我给你留足了颜面。我什么都没说,一切都交给你处置。可我一瞬间觉得你很陌生。我似乎从未认识你一般。”
“筠河……”我控制不住地哽咽了,“筠河,我都是为了你,为了圣朝,为了江山安宁。我没有一点私心。筠河……”
“好厉害的贵妃娘娘,能调动云贵军马。好有手段的贵妃娘娘,能让已经解散了的玄离阁誓死效忠。”他的脸离我的脸那么近,可我却觉得他呼出的气息都是冰凉的。
“筠河,那时候你信赖王项,你对楚王亦是心怀仁慈。就算我告诉你,他们的阴谋,你也不会相信的。我只能暗中筹谋。”
“好,好。”他点点头,松开我:“那你告诉我,桃蹊临死前为什么那么凄厉地叫你的名字?”
“你真的想听吗,筠河?”
我其实担心,楚王背叛了他,王项背叛了他,若此时他知道凌昭仪也是乱党一伙,二皇子是阴谋的产物,该当如何呢?
“你说。”成筠河的声音里有了逼问的意味。
“因为凌桃蹊是楚王的人。她三天前找我做交易,让我保着她的孩子。她死前仍然惦记这个事,所以喊着我的名字。”
成筠河笑了两声:“桃蹊也是大哥的人……呵,星儿,想必你是想借机铲除异己吧?那三把箭到底是谁放的?你敢让大理寺和吏部彻查吗?敢吗?”
一瞬间,我脑子里一个激灵。我回想起菜头的眼神。难道……难道那三把箭是菜头令人放的?他想趁机替我铲除凌桃蹊,去母留子,让我有机会抚养二皇子。这也不是不可能。哎。这是何必呢。楚王一伙本身就是不会放过凌桃蹊的。就算凌桃蹊侥幸躲过此劫,成筠河若知道她为楚王做事,也必会弃之。何需多此一举来灭她呢?
射向我的那把箭,菜头用飞刀打落。射向成筠河的那把箭,菜头是怎么安排的呢?若无小酉出来挡,是什么样的局面呢?菜头是真心为我好。可他终究思虑欠妥当。明日,明日一定得叫他来问问。
成筠河注意到我脸上的复杂之色,他躺在了榻上,闭上眼:“星儿,你的好,我知道。你的歹,我也知道……你依然是贵妃……我的头好疼。你将安息香点上吧。”
安息香的味道弥漫了乾坤殿。我与成筠河,各怀心事,躺在榻上,睁眼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