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吃醋
“何烈年纪终究是小了些,加之从前没做过主帅,故而,哀家思来想去,还是不大放心。这是新朝初立的第一次边疆战事,务必扬圣朝之国威,灭蛮夷之气焰。明宇,还是你去一趟吧。”我沉吟着。明宇跪在地上:“臣弟领命。”
明宇的亲事被一场行刺打断后,便没有再继续。我总想着,或许有一天,他开了窍,喜欢上一个姑娘,那便圆满了。他的性子如野马一般,若非要强迫他成家,倒让他难受。
奏完了事,他站起身来,递给我一卷画,我笑问是什么。他眨眨眼:“姐姐打开看看吧。”
我打开,见是一个少女站在院落中。那少女眉眼清秀,她皱着眉头看着天空。她机警,仿佛周边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让她转身。她身旁站着一个小男孩,虎头虎脑,正在捉虫子。这幅画自然生动,落笔极其细致。
站在我一旁的云归说:“这画中少女看着好生熟悉,倒像是在哪儿见过一样。”说着,她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我,笑道:“是太后。这画上画的是太后。那时的太后真青涩。”明宇道:“这幅画臣弟足足画了十日。姐姐瞧,这院落就是禹杭陆府的宅院啊。”
是的。这是多年前的我和明宇。我去陆府乞讨,因顶替陆家大小姐被土匪掳上山,被陆家收留了一阵子。陆员外给了我一个良民籍,让我不用顶着罪籍的身份如过街老鼠一般害怕走到明处。陆员外始终对我心怀戒备,找了个由头,将我送给唐家做妾。我绝处逢生,离间唐允和肖宣的关系,借太子一行人下江南的机会,怂恿唐允做掉了肖宣。这一桩桩、一件件,皆似在眼前一般。
在陆家前前后后不到一年的时间,满府中,待我最亲善的,就是这位陆家小少爷。
明宇道:“父亲母亲前几年相继过世后,陆家大宅院就空置了。现在里头只留有仆役在洒扫。”“哀家倒很想找个日子下江南啊。”我缓了口气。明宇笑:“若太后巡幸禹杭,就是禹杭百姓的盛典了。”
黑衣一闪,沈昼走了进来。他一般晚间来,定是有要事要禀。
我跟明宇说:“你先回去歇息,明日早朝,就按姐姐说的来。”明宇却执拗起来:“为什么沈大人来了,姐姐便让臣弟走?沈大人所禀的何事是臣弟听不得的?这满朝之中,还有臣弟不可知道的事。”
我其实是担心他年轻气盛,失分寸。沈昼一定是发现了一些线索或是可疑之人。但没有万分确定之前,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更怕消息有误,起了乱子。从前,太宗皇帝在时,那般信任殷侯,可沈昼禀事的时候,从未让殷侯在侧。
这是一种界限。我放缓了语气,说道:“明宇,沈大人替姐姐办的差事很特殊,许多都是不能被旁人知道的。”
明宇的脸上弥漫了委屈,那模样就像他小时候弄丢了自己心爱的竹蜻蜓。
“旁人?姐姐说臣弟是旁人?那什么是内人,沈大人吗?臣弟不管做什么,在姐姐心中都比不上沈大人吗?”
我没想到他竟说出这样幼稚的话。
“明宇,这不是一码事……”
我话还没说完,他竟负气转身走了。
云归和嬷嬷们带走了孩子们,带上了内殿的门。
待屋内只余我与沈昼,我说道:“明宇打了这么些年的仗,怎么还似孩童一般。”一直沉默的沈昼此时开了口:“陆将军英勇非凡,在外刚毅果决,约莫只是在太后面前,才有些孩子气。”
我想着他方才说的什么旁人内人,叹了口气。明宇定是觉得我与沈昼比跟他亲厚了。想起小时候,他看见我给陆府的一个小厮剥石榴,就偷偷生气,爬到树上不下来。
我问沈昼:“可是有什么消息?”沈昼点了点头:“金紫光禄大夫杨大人家小姐的乳娘,人人都叫她刘婶儿,因她男人姓刘。可很少有人知道,她是再嫁妇,前头的男人死了,她才改嫁到刘家的。她从前的男人,姓吴,跟吴府有些故旧。”我蹙眉:“吴府,哪个吴府?”沈昼一字一句地说道:“瑶池殿的吴贵妃,您忘了吗?成筠江的生母。她娘家哥哥就是权倾一时的吴纲将军啊。吴纲在大章初年,可是朝中红得发紫的人物。”
我兀地站起身来:“吴家?此事峪太妃可知晓?”这个消息太令我意外。我的心扑通扑通开始跳。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干涸了的鱼,张大口呼吸。我万般不想问,还是问出了那句:“炽儿可知晓?”
沈昼见我情绪有些失控,连忙扶我坐下。
“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峪王妃母子。但微臣的原则,太后知道,宁可错究,不能疏漏。一切以太后的安危为上。”
“没有任何证据所指……”我扶着额,“希望是沈卿你多想了。”沈昼拱手道:“微臣深知峪太妃母子与太后来往甚密,对于太后来说,他们是深宫中难得的可以信赖托付之人。微臣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沈昼走后,我打开内室的窗。晚风轻拂面,不识故人心。我想起胡氏在吕氏拉拢她的前夕说过这么一句话:“我有自知之明。我一个寡妇,娘家无人,朝中无势,又不如合贵妃有心计,我拿什么去争?吕樱不过是想推我们母子当炮灰罢了。”又想起那日在圣湖边。她让炽儿在钓鱼。“冬天了,御湖里什么都没有,你们为何在此垂钓?”峪王妃笑笑:“正因为冬天了,什么都钓不到,所以我才让炽儿在此垂钓。”
我那时想的是,她是在教育自己的儿子,要习惯求而不得,习惯空空如也。可细细想想,也未见得只有这一个答案。
冬日垂钓,不就是暗中窥伺,诸般隐忍,早做准备。她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斗不过那些人,便暗中看着我一个个斗倒他们。然后,敌人只剩下我。皇室凋零,太宗皇帝这一脉,所剩无几……我摇了摇头。不。炽儿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真挚,一个孩子,何至于能扮假到这个地步?我见过许许多多的人,有忠有奸,有正有邪,有敌有友。我觉得我不会看错。
炽儿待我,是真诚的。他那一声声的“母后”,是发自肺腑的。峪太妃亦历来温顺。这个小线索,并不能说明什么,或只是沈昼的敏感多疑。
早朝歇了好几天,翌日一早,寅时,我便起了身,穿上朝服,叫醒灏儿,抱着他,上了金銮殿。
说起幽州的战事,果然,有守旧的大臣建议议和。守旧大臣当中,以枢密使俞侑最为权高。
“新朝初立,主上年幼,太后掌政,切不可穷兵黩武,落人口实。”
我冷然道:“俞卿此话,哀家倒是听不大明白。什么叫落人口实?落了谁的口实?本朝自太祖爷创业以来,从未有受外侮而不挡之例。如何到了哀家这里,就成了穷兵黩武?莫非仅因为哀家是女子?便不能下令打仗?”俞侑道:“百姓要的是清平盛世,不是打打杀杀。太后应思休养生息,与民安乐。”
“笑话。若不抵外侮,开了先例,日后人人都要来欺,国无宁日,百姓如何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