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八那日,渭王出发就藩,我命炽儿送他出城。我在城门楼上,送别幽州骑。一杯烈酒,缓缓洒下。“尔等乃圣朝威武之师,当恪尽职守,保家卫国。”
何烈举起长枪,高喊一声:“臣等定不负太后嘱托,誓死效忠,保卫圣朝,保卫陛下。”他身后的众将士亦跟着他一起喊着:“保卫圣朝,保卫陛下。”气壮山河的声音久久在宫门口回**。
“母后……”
我一转头,见烯儿跑了过来。她仍是穿着一身白裙子、白夹袄,但因如今国孝家孝两层热孝在身,倒不突兀。“烯儿,你来这里做甚?”我柔声说。
这孩子,自成筠河离世后,越发孤僻,常常一整天都不说话,看着她父皇的遗物发呆。
“母后……我……”她一路跑得急,停了片刻,喘匀了气,方指着何烈的背影开了口:“母后,他是何人?”
“他是母后新提拔的幽州防御史。你明宇舅父的朋友。”
她“哦”了一声,低下头。复又抬起头问我:“母后,他会战死吗?”我抚了抚她的小辫子,柔声说:“沙场之事,不可预料,母后不能确定。”为将者,无非四种结局。战死沙场,官高位显,解甲归田,锒铛入狱。
“儿臣恳请母后,让此人不死。”
“烯儿……”我想说什么,却没有合适的言语。成筠河曾对我说过,烯儿这种内心极为柔软的孩子,不可严厉待之。站在烯儿身旁的老嬷嬷说道:“太后,冀公主好些天没开口说这么多话了。”我抱起她:“烯儿,母后答应你,此人不死。”
她舒了口气,轻轻笑了笑,似乎是放心了一般。她附在我耳边说:“母后,你知道吗?他身上有跟父皇一样的味道。”我心中一阵酸涩。我看着烯儿那张酷肖其父的脸。
“什么味道?”
“太阳的味道。”
我抱着烯儿,一步步下了城楼。
刚到乾坤殿,黑影一闪,沈昼来了。听他的脚步声,便知道发生了重要的事。云归递了盏明宇送来的布麻茶给我,我喝了一口,问道:“怎么了?”
“有人要刺杀渭王。”
我将茶盏重重放在桌案上。沈昼继续说:“臣害怕出意外,今日便和楚鸣兄暗中跟着,峪王护送渭王一行人出了上京,便返回了。渭王他们继续往西走,到了断雁山,突然冲出一群蒙面刺客。人数不多,但看样子都是行伍中人,功夫了得。”
“现在如何了?”
“太后勿急。臣带的人已经将他们打跑了。那群人很是奇怪,一见打不过,便跑得飞快,像是很怕被看到真面目似的。”
“渭王呢?”
“臣加派人手继续护送渭王往西了。”
“那便好。”
风绵软地从窗外吹进来。春末了,花开到荣华极致处。沈昼道:“太后觉得是何人?”
“沈卿,会不会是明宇?他年轻,易毛躁。且一心为了哀家,旁的不放在心上。昨日,当着炽儿的面,他便直刺刺地说了句,不若杀之……”
沈昼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说道:“因太后与陆将军恰好同姓,又格外恩赏。如今朝堂上,人人都称陆将军为国舅明公。可亦有一群人说,太后与陆将军并无亲缘,只是借姐弟之名,行……”他没有再说下去。我接口道:“借姐弟之名,行苟且之事。”
一看他的面色,我便知道,我猜对了。玄离阁的职责,便是做我的耳目。这些消息,他原本该告诉我。可他一定又不愿让我添堵,故而,犹犹豫豫。
“哀家寡妇新丧,明宇血气方刚,虽同姓同乡,但并无亲缘。近来,明宇入内帷颇多,惹人非议,也在情理之中。沈卿放心,哀家自有法子应对这些流言蜚语。”我捏着茶盏的盖子,在桌案上画着道道。
“那,渭王遇刺一事?”
“不管是不是明宇,都不必提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