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筠河将我安置在榻上,唤了医官来为我医治。胡通常年习武之人,剑刺得很有分寸。伤口流血很多,但没有伤及根本。只是看起来很严重而已。
医官为我止了血,包扎好,成筠河喂药给我。我低下头:“怎敢劳公子服侍?”成筠河轻柔地笑笑,将药吹了吹,递到我嘴边。我喝着药,他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我:“对了,在遇刺之前,你说家中昨日突遇一事,是何事?”
我满面忧愁:“小女子自幼爹娘早逝,带着幼弟在街边讨生活,弟弟顽劣不堪,前日绑了个富家公子,就是为了讨些钱财,谁知竟惹了大祸,被几个人带走了。”“可是被官府的人带走了?”成筠河说,“多多出些钱财赔偿那富家公子,再请官府的人从中调停之下,想来应该无事。”
我摇摇头:“不是官府的人,蒙面,穿黑衣,倒是跟今天的刺客装扮相似……他们嘴里依稀说着什么东宫……”“东宫?!”成筠河猛地站起身来:“怎么会惹到东宫头上?你可知东宫是什么人?那是太子!储君!”我一脸惊惶之色:“弟弟只是想劫点钱,我们姐弟俩的日子能好过些。蝼蚁小民,怎么会惹到太子头上呢?定是弟弟误以为太子只是寻常的富家公子……”
成筠河在屋内踱步:“陆姑娘,实不相瞒,我是当今圣上的六皇子,宣王成筠河。太子是我的大哥,他一向敏感多疑,排除异己。我猜测他肯定是把你弟弟当逆党给扣押了!”我连忙哀求道:“求王爷一定要救救弟弟,保住他的性命。”成筠河叹口气:“你不说我也会竭力想办法。陆姑娘都能为我舍出性命,我怎能对你的家事袖手旁观?那样绝不是君子所为。”
“陆姑娘,你先休息,等我的消息。”成筠河说着,就走了出去。他是去找太子了。
我躺在奢华的鹅绒大**,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片刻过后,不知是不是药劲儿上来了,昏沉沉地睡去。
母亲入我的梦里来。
“星儿,你不要跟他进宫。”
“母亲,您在说什么?”
“那是一条很难很难的路,不值得。步步为营,在荆棘丛里打滚,母亲舍不得你。”
“母亲,六年前水府的覆灭,还有此番菜头的被捕,担惊受怕的滋味儿太难熬了……如果我有机会,有机会不被别人操控命运,如果……”
我脑海中闪现着白衣女子的那番话:借成筠河之手,用智谋,在男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
迷迷糊糊中,听到门厅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六弟,你从未开口求过大哥,既然你力保那群小乞丐,我就放了他们。”
“多谢大哥。这份恩典,弟弟记在心里了。”
“记在心里就好,日后大哥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知道怎么做吧?”
“那是自然。”
我醒来的时候,成筠河坐在我的床边。“陆姑娘,大哥答应我了。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关乎大哥的名声。今天正午时分,会有一辆马车,将他们丢在街头。”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给他道谢,他忙扶住我:“陆姑娘,你身上有伤,我不放心你归家,留在行宫好不好?”我抬头迎上他的眼睛,轻声说:“总有一天,你是会离开禹杭的。”
“那便跟我回京。”
我失神半晌,点了点头。
他露出笑容。他的眼睛里闪着炽热的火焰,似能灼人一般。
那天在街头,艳阳高照。我看着马车放下菜头小发他们。菜头看见我,笑了。他一身的伤,鲜血淋漓地。关在里面,严刑拷打,定没有少受罪。
我的眼泪又下来了:“痛不痛?”他摇摇头,急切地说:“不痛。还好钱我藏在破庙地底下,没被抢走。大小姐,我们还是可以买大宅子的。这一次,我死里逃生。以后,所有的苦都不苦了。我们会过得好的。会跟在水府的时候一样,会……”
“菜头,我要走了。”我终是下定决心打断他。菜头懵了:“去哪里?”“进宫。”我指了指不远处的成筠河。成筠河的身后,是一辆挂着琉璃彩灯的马车。
菜头站在原地好久,不说话,像石雕一样。突然,他猛地撒腿跑了。我知道,他没有跑远,他一定躲在暗处看着我。他不想要这尴尬的离别。
烈日下,我一步步走近成筠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