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看了看成筠河红肿的双眼中的血丝,长叹一声:“小六仁孝啊。孤有这样的儿子,好,好,好……”
我连忙吩咐小厨房端上一碗清粥,成筠河接过,喂圣上一口一口地喝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圣上精神头儿慢慢回转过来。虽然脸色仍旧乌黑,但眼神里总算有了点光彩。
有小内侍去通传圣上醒来的消息,不一会儿,二皇子和几位重臣便赶来了乾坤殿。
“老二,你辛苦了。”圣上说道。二皇子恭敬说道:“替父皇分忧,不辛苦。”“往后,恐怕你替孤分忧的日子,还长着呢。”圣上笑着,笑得很亲切。
一旁的几个大臣看到圣上这般,忙连连夸二殿下是如何如何英明,好就此给“未来储君”做个顺水人情。
圣上连连点头:“老二有出息,有出息。”接着,君上问了几句朝中的事,便让他们跪安了。
待他们走后,圣上跟我说:“传沈昼。”
我点头,通传了下去。
不一会儿,沈昼来了。
我掩了门,带着小六出去了。不一会儿,听到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隐隐听到什么秦厉帝苻生、南梁元帝萧绎。我知道这几日宫中总是传着这样的消息,说二皇子很快就会被立为储君了。残疾怕什么?古来残疾的皇帝又不是没有?秦厉帝苻生、南梁元帝萧绎,就是例子。
圣上自然是听不得这话的。
沈昼自然还汇报了小内侍透露的消息——二皇子跟棠梨院的勾结。如此一来,太子便废得很有猫腻了。
沈昼走出来的时候,我方才进去收拾。见摔碎的,是圣上平时最喜欢的一方砚台。圣上一脸的衰颓,但面色仍有不舍。我知道,他还怀有一丝念想,那就是方常的话:去世的亲人投胎在了他的身边。圣上总是觉得他当年早亡的皇长兄投胎在了二皇子的身上。这一点,只要方常的面目被揭开,就不攻自破了。
还差一步。我暗暗想着。
没想到,第二日,那一步便走成了。那天一大早,圣上拖着病体上了朝。朝中许多言官进言,丹药之术误国,妖道误国,高丽女子美色误国,皆应处死,方平众意。对此,圣上默不作声。
起初,他是想弹压的。可谁知,都察院御史杨延当堂触柱,血溅金銮殿,这让人始料不及。圣上无奈,下令封了安平观,驱逐高丽女子。一场朝堂风波方才平息。
我悄悄命菜头找人在宫外接应那几个高丽女子,赠她们钱物,护送她们回故土。
这厢,沈昼带人去封安平观。那老道方常,端的是贪生怕死之辈。我不过事先让菜头扮作玄衣郎前去恐吓了一番。他听到“二皇子事败”“朝堂上有人奏他毒害圣躬”,便吓得逃了。
逃得无影无踪。二皇子曾许诺给他的泼天财富、光明前路,他不敢要,也要不起了。满脑子里只怕被点了天灯。
一切如我所料。沈昼发现了安平观的密道,并在密道里搜到了瑶池殿的腰牌。玄离阁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沈昼收起腰牌,什么都没说,表面上一片平静。只是悄悄地,私下将腰牌递给了圣上,并如实汇报了。
圣上当即下令,此事保密。我知道圣上的用意。如果此刻揭穿二皇子,一来,必然会让他和他背后的势力狗急跳墙;二来,殷家那边会躲在暗处,添薪加火,坐收渔利。不能让这样的乱子发生。
圣上不动声色。他在心里已经拿了主意。
这次病一场,朝中又有人催促立储之事。圣上年迈,风雨飘摇,立储确是大事。事到如今,他心中理想的储君人选,能剩谁呢?
那天,沈昼跟圣上议完事走出来,看了看我。
“沈大人看奴婢做什么?”
他笑笑道:“沈某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一双眼,才能如此有眼光。”我茫然地看着他:“沈大人在说什么?”“陆掌事是有福气的人。”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句话,便走了。
圣上这次慢慢病愈后,对女色淡了很多。许是经过一次险,怕了吧。连棠梨院都去得少了。
殷贵妃巴巴儿地来请了好多次,圣上连面儿都没见。知道了她跟二皇子联手给东宫下套的事儿,能给她留着体面,就已经是圣上最大的让步。之所以不揭穿,是因为还没到时机。
圣上照常厚待二皇子。
皇长孙天花痊愈,从宫外回来那天,圣上还亲自去宫门口迎接。所有人都以为,二皇子一如既往地受宠。只有沈昼与我知道,这是暴风雨之前,虚假的平静。
御林军人数不知不觉增了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