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三四郎さんしろう(4)
三四郎有三个世界。
一个在远方,飘着与次郎所谓的明治十五年前的香气。
第二个世界里有一栋长着青苔的红砖建筑。
第三个世界灿然如春般**漾着。
三四郎的魂魄飘忽不定。上课时,他总是心不在焉。糟糕的时候还会漏写重要的笔记,严重时更得借用他人的耳朵。三四郎觉得自己简直傻到极点。他没办法,于是对与次郎说:“我总觉得最近的课很无聊。”与次郎的回答和往常一般:“上课怎么会有趣呢!你是乡下人,一直想要成为了不起的人,所以才耐着性子认真地听课听到今天的吧?愚蠢之至啊!他们上的课,自古以来就是这一套。事到如今再失望也没用了。”
“也不是那样啦……”三四郎辩解道。与次郎毫不为意的态度和三四郎沉重的语气,不协调得可笑。
在重复两三回这样的问答后,时间不觉已过了半个月。三四郎的耳朵几乎变得毫无作用了。结果这会儿换成与次郎对三四郎说:“你的表情真的很怪。一张脸好像活得很累的样子,简直是世纪末的脸。”他如此批评,三四郎依旧重复那句老话:“也不是那样啦……”三四郎听到世纪末之类的话,很庆幸自己还未接触到人工的空气,而且他还没办法将之当作有趣的玩物和社会互通消息。他比较中意活得很累那句话,一副疲累的样子没错。三四郎并不认为全是腹泻的原因,然而极力地标榜自己的疲累,并非时髦的人生观。就这样,他们的对话结束了。
秋意渐浓,食欲也随之大增。让二十三岁的青年疲惫不起来的季节总算到了。三四郎经常出门,也时常到大学池塘边逛,不过,并没有什么变化,也曾多次在医院前徘徊,却尽是遇到些无关的人。他到理学院的地窖问野野宫,得知他妹妹已经出院了。本来三四郎想提在医院门口遇见的女人,但因野野宫一副忙碌样而作罢。三四郎决定先不急,下次到大久保找他好好聊聊,就可以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是何许人了。然后他心神不定地信步走着,田端、道灌山、染井墓地、巢鸭监狱、护国寺等等——三四郎一路走到新井的药师寺。三四郎原本打算从新井药师寺绕到位在大久保的野野宫家,结果在落合的火葬场附近走错了路,来到高田,只好从目白搭火车回家。独自坐在火车里,痛痛快快地吃着原本要买给野野宫家的栗子。第二天与次郎来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将剩下的栗子全部吃光。
三四郎愈心不在焉,精神就愈愉快。刚开始他因上课太专注,结果耳朵反而听不清楚,做不了笔记,不过最近他大致都听进去了,但也没怎么样。课堂上他想着许多事,被当掉一些科目似乎也无所谓。仔细观察,以与次郎为首,其实大家都一个样。三四郎觉得这样应该无所谓吧!
三四郎想着想着,时常会浮现那条缎带。这么一来,便开始在意,然后变得不开心。他会想马上到大久保问个清楚。不过,说什么一连串的想象、外界的刺激啦,过一会儿又忘记了。所以大体而言,他是悠哉悠哉,然后做梦。三四郎迟迟没有去大久保。
一天下午,三四郎一如往常地到处闲逛,他从团子坡上左转至千钛木林町的宽道。由于是秋晴时节,东京天空如乡间般地辽阔,光想到自己活在这片天空下,头脑便清澄了起来,再则到了郊外,更是没话说。精神畅快,灵魂舒展得像天空一样广大,身体全然抖擞了起来,与散漫春天的悠闲不同。三四郎望着左右两侧的树篱,不停地嗅着生平第一次东京的秋天。
坡道下的**人偶展两三天前才开幕。转下坡时,甚至还看得到宣传旗帜,现在只听得到声音。远处传来咚锵咚锵的声响,那声响从下方渐次浮起,扩散至清澄秋天的空气中,最后变成极为稀薄的波浪,余波传到三四郎的耳膜,自然地停留下来。与其说是吵杂,反倒使人觉得舒服。
这时左边的横町突然出现两个人。其中一个见到三四郎,开口说:“嗨!”
与次郎的声音只有在今天才如此正经八百。而他身边还有个伴。当三四郎看到那同伴时,果然如他平日推断的,在青木堂喝茶的男人就是广田老师。三四郎和这人从水蜜桃的事以来,便有一层特别的关系,尤其是他在青木堂喝茶吸烟,而自己会进出图书馆之后,三四郎对这位老师有更深的记忆,他一副随时看来都像祭祀官的脸上,长着洋人似的鼻子。
他今天身上穿的也是上次那件夏服,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
三四郎心想该打个招呼吧!可是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只好脱下帽子行了个礼,这举动对与次郎是太过了,但对广田老师则有点不足。三四郎站到两人的中间。“他是我的同学,从熊本高中毕业后来东京的……”广田老师连问都还没问,与次郎马上就吹嘘起来,然后对三四郎说:“这位是广田老师,高中的……”就这样,他轻松地介绍了彼此。
这时候广田老师重复说了两次“我知道,我知道!”,使得与次郎露出奇怪的表情,但他并没有问为什么会知道之类的话。他随即问三四郎:“喂,附近有没有要出租的房屋啊?要宽敞、干净,还要有书僮房间的。”
“出租的房屋啊?……有。”
“在哪边?不干净的可不行喔!”
“不会,有干净的,还有道大石门的。”
“那真棒。在哪儿?老师,石门可以吧?那就选那个房子吧!”与次郎相当积极。
“石门不行!”老师说道。
“不行?那就麻烦了。为什么不行?”
“不管怎样就是不行。”
“石门好啊,就当一位新爵士不是很好吗?老师。”与次郎很认真。广田老师嘻嘻一笑。总算是认真那方赢了,结论是去看看,于是三四郎便带着他们去看房子。
他们折回小路,走到北方约莫五十米处,有一条几乎被误为是死巷的小道。三四郎带他们两人往小道走去,直直地向前走,来到一户盆栽店的庭院。他们三人在玄关前十米左右停下脚步。右手边立着两支相当大的花岗岩柱,大门是铁铸的。三四郎说:“就是这里。”上头有房屋出租的牌子。
“这真是不得了!”与次郎说着,用力推开铁门,不过门上了锁。“等等,我去问问看。”与次郎一溜烟地跑到盆栽店里头,留下广田老师和三四郎站在原地。他们两人开始对话。
“东京怎么样?”
“呃……”
“只是大而已,却是个很脏的地方吧?”
“呃……”
“没东西能和富士山一较长短吧?”三四郎完全忘了富士山那回事。经广田老师这一提,才想起第一次从火车车窗眺望的富士山是那么崇高,与现在脑中混沌的世间简直不能相提并论。三四郎对自己不知不觉中已将当时的印象遗忘而感到可耻。
“你翻译过富士山吗?”广田老师丢出一个意外的问题。
“你说的翻译是……”
“将自然翻译的话,所有事物都会拟人化,很有意思的。比如说崇高、伟大、雄壮之类。”三四郎理解了翻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