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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九一一年十一月三02(第3页)

汉口城区此时恢复了秩序,比之前要安全许多。姚英子离开行辕之后,凭着记忆一路小跑,一口气冲到了中英药房的楼前。这里此前是那子夏的驻地,但现在已人去楼空。姚英子方向一转,来到旁边不远的经理宿舍。

项松茂正在房间里打包行李,他已站完了最后一班岗,准备动身回上海去了。姚英子突然出现在门口,把他吓了一跳。

“姚小姐,你不是去武昌了吗?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姚英子顾不得喘息,抓住项松茂胳膊:“项先生……我记得你说过,中英药房有一部短途电报机,可以跟武昌联系?”

“啊,不错。汉口、武昌与汉阳三地分隔于大江南北,分号联络不便,所以我们私架了一部电报机,用于货物调配。”

“现在我需要跟海容号上的正电官金琢章联系,想借你的线路一用。”

项松茂犹豫了一下:“那是单线电报,只能拍送给武昌分号,让分号伙计转送给武昌军政府,军政府再派联络艇到在江面巡弋的海容号,这一来一去,可是要费不少辰光。来得及吗?”

姚英子道:“无论要花多少时间,必须一试才行!”

项松茂见她目光坚定,遂放下手里捆行李的绳索,从旁边提起一匣电报机用干电池:“跟我走吧!”

时间推移到傍晚时分,球场路上的六座红十字义冢,比起数小时之前已模样大变。

其中有两座坟冢的封土被彻底刨开,下面的泥土里露出大量遗骸。这些尸体已经入土一个多月,筋骨皮肉已几乎完全液化,白花花的蛆虫在灰绿色的腐肉与白骨之间蠕动。无论死者生前是什么形貌,如今都已化为一摊徒具人形的肉泥,唯有残破衣衫提醒着曾经的立场与坚持。

那子夏站在旁边的小坡上,双手拄着指挥刀,俯瞰着下方的这一番地狱骇景,脸上两种矛盾神情不断对抗着。一种是狰狞的快意,双眸透着厉光,恨不得把这些尸骸拖出来挫骨扬灰;另外一种则是郁闷,胸中那一腔虐杀仇敌的快意,似乎被什么障碍堵住了,憋得苍白面颊上浮起一层不均匀的躁红。

尤其让他郁闷的是,这个障碍,仅仅只是一个人。

峨利生教授行走在尸坑之中,不避腐臭与蛆蝇,就像一位圣徒。每一具挖出来的尸体,他都会忠实地履行一个红会医生的职责,躬起身子,严格按照规程来检验、辨识,然后指示士兵小心地移在旁边。

周围挖坟的士兵有几十个人,却没人敢逾越这个弱不禁风的医生划出的界限。他周身笼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凛然气场,没人敢去催促或呵斥,也没人敢对遗骸做出格的举动。

整个挖坟的进度,因为峨利生教授一丝不苟的工作,被严重拖慢。只要他在,这就是一次人道开坟验尸,没人能挫骨扬灰。

那子夏现在还有耐心。那个洋人再如何能干,终究不是铁打的。他已经连续工作了数小时,很快就会达到体力极限。届时要么知难而退,要么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一念及此,那子夏握紧指挥刀,挪动了一下马靴的位置。他无意中瞥到天边一抹酡红色,那是被拖下山去的残阳最后的痕迹,内心蓦然生出一阵极为复杂的懊恼情绪。

在距离那子夏不远处的树林边,邓医官和孙希并肩而立,前者负责监视后者,防止去替换峨利生教授。这实在太枯燥了,邓医官百无聊赖,终究忍不住问了一句:

“哎,孙二鬼子,我真不明白,你们是图什么?”

孙希忧心忡忡地盯着峨利生教授,随口答道:“我们是红会总医院的人,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我不明白的,就是这个。”邓医官弹了弹帽檐,“这坟头下的死人,跟你们非亲非故,至于这么豁出命去维护吗?一个月给多少工食银?”

“这不是银钱的事。”

“不是为钱,那就是为名喽?反正人生在世,总逃不过这两个字儿。”邓医官自以为抓住了重点,立刻来了精神,“我可是听说,之前淮北水灾差点把红会困在蚌埠;上海闹鼠疫,你们医院又得往病毒堆里扎;这回汉口大战,整天只看见你们冒着枪林弹雨来回跑——是,社会上都夸你们急公好义,但一不留神就要丢掉性命,这么明显的赔本买卖,你会算不明白?你那个洋人老师也不明白?一个两个犯傻也还罢了,怎么你们一个医院上下都犯傻?全中国的傻瓜,都跑你们那儿去啦?”

孙希听到他这么贬损自家医院,涌起一股怒气:“四眼仔,照你这么说,那些开粥厂、建善堂、出义诊的都是傻子喽?就你这种铁公鸡最聪明!”

“你这是诡辩。我可没说不做善事,但不能把自己命搭进去呀!你多咱见过开粥厂把自己肉割进锅里的?”邓医官一边说,眼睛一边朝峨利生那儿瞟。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有钱人开粥厂,那是偶然发个善心。但我们是医生,这就是我们的责任。”

邓医官点起烟卷,独自喋喋不休:“咱们同一届的同学,一毕业各家军队抢着聘用,谁都知道,抢到一个医生,就是多条性命,大把银钱伺候着。你要是不乐意从军,自己在大城市开个诊所,每个月响当当十几个大洋进账。要名有名,要利有利,积的阴德也不少。你在班里成绩最好,可惜明珠暗投,在那种破医院又累又穷,还担着偌大风险,何苦呢?”

“你懂什么?!”

“我不懂,你懂啊。我这不是在问你吗?你们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到底图什么?”

孙希眉毛动了动,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他本质上是一个被动的人,张德彝让他去总医院报到,就去了;冯煦让他偷账册,就偷了;总医院派他去救灾治伤,就去了;姚英子和方三响说去哪儿,他就毫不犹豫跟去了。孙希并不计较危险与回报,但也确实没有深思过邓医官的问题:做慈善的原动力是什么?是什么理由,驱使着这么多人去做一件接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沈敦和如是,张竹君如是,还有眼前的老师……

那个执拗的身影,仍旧在晦暗不明的尸坑中忙碌着,凭借一己之力维护着数百名死者的尊严。这同样是一件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孙希想起他和峨利生教授在路上那场未完成的谈话,当时他问教授为什么来中国,可惜对方还没回答。他有直觉,也许两个问题的答案是同一个。

“人各有志,不求互相理解。”他只能淡淡地回答。

幸亏一个传令兵跑过来打断了这场小小的辩论。传令兵说,行辕那边来了一个副官,手里还拿着一封易总长的手令。邓医官赶紧迎过去,往那子夏那里带。

“看来英子那边搞掂(搞定)了!”孙希神情一松。

他伸出手揉揉有点麻木的脸,准备喊教授快停下来休息。可孙希刚一抬头,惊愕地看到,那子夏从副官手里接过手令,只是扫了一眼,便随手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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