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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九一〇年六月二02(第6页)

“那你是小看她了。一个十几岁就敢开车满上海滩转悠的疯丫头,一个连启动的火车都敢扒上去的疯姑娘,她干出什么事来我都不意外。”

“你这算是夸奖吗?就不怕她再踩你一脚。”方三响摇摇头。孙希笑道:“反正红会的救济队马上就来了,最苦的日子已经过去。再坚持几天咱们就能回上海了,回归日常。”

“回归日常啊……我倒有一种预感,以后这才是日常。沈院长可不会让咱们闲下来。”

一听到这名字,孙希眼神忽地闪动,笑容一下子凝滞了。方三响好奇,问他怎么了,孙希赶紧一拍他肩膀:“我是想,多出出这种差事,你老兄补贴又可以多拿一些喽!”他说着笑话,把之前的失态遮掩过去了。方三响也没追问,认认真真计算起来这次能拿多少。

在这次会议上,王培元宣布给医疗队放一天假。经过六天高强度的工作,每一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不休整一下的话,恐怕医疗队会比灾民先崩溃。

孙希对享受有着天然的嗅觉,居然被他在蚌埠集里找到一家浴室。浴室没有对外营业,但老板允诺单独为医疗队烧两池子水,权当做慈善。于是医疗队全体队员终于有机会痛痛快快地沐浴一番,疲劳尽去。

从浴室出来,队员们个个神清气爽,觉得好似再世为人一般。大家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往回走,严之榭的声音最大不过:“沱湖的螃蟹,固镇的牛肉,冬天还有烫羊,等疫情退去我带你们去吃个遍!”

他们正说闹着,却见农跃鳞迎面走了过来。

蚌埠能有如今的局面,这位农大记者阙功甚伟。方、姚、孙三人见了,都很亲热。农跃鳞主动邀请,说可否去茶馆一坐。三人左右无事,便欣然应允。

他们走到太平街上的裕昌隆茶馆,里面的茶客已经聚了不少。大家正议论纷纷,说的都是皖北灾情。茶博士一见戴着红十字袖标的年轻人进来,抢一步过去,先报了个万儿,尖声说三位恩人莅临,蓬荜生辉。掌柜的也从柜台后头出来作揖,说红会医士奔波防疫的辛苦,蚌埠上下都看在眼里,这次茶钱全免,聊表谢意。

周围的茶客一阵叫好,纷纷过来拱手打招呼。姚英子和方三响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又是得意,又是窘迫。好在孙希惯爱出风头,一整领子,游刃有余地应对了几句,这才算落了座。

农跃鳞先抬起相机来拍了一张,笑道:“贵会在蚌埠奋战六日,一场大疫弭于无形。看茶馆里民众这样的反应,可见公道自在人心哪!这我可得记录一下。”

“农大记者,你怎么跑来这里了?”姚英子好奇地问。

农跃鳞直言不讳道:“我在上海,每天报道的都是些风花雪月,不是哪家豪门猝起风波,就是戏院名角儿莅沪逸事。每天采写这样的东西,于国于民无益,我烦也要烦死了。”他把相机搁在茶桌上,啜了一口茶水,继续道:

“比如皖北这场水灾吧,上海各大报纸只是转述一下安徽官府电文,没一个记者愿意来皖北实地看看。这样的新闻对读者来说如隔靴搔痒,又有什么意义呢?”

姚英子点点头。她在上海读到水灾报道时,只是一堆地名和数字,没什么触动。直到亲临蚌埠,她才真切地体会到情况有多凄惨。

“所以我决心亲赴皖北一趟,用我的眼睛,用我的笔和相机,把最真实的感受记录下来。一张照片,胜过千言万语。要让上海读者与灾民感同身受,我这记者才不算白当。”

方三响忍不住拍桌子赞道:“难怪敢一个人独闯蚌埠,实在是好胆色。”农跃鳞摇摇头:“蚌埠不算什么,你们在城下见到的流民,不过是从皖北逃出来的极小一部分。北边的宿州、灵璧、亳州、涡阳等地才是受灾至烈的区域。”

“难道你要……”孙希有些惊讶。

农跃鳞道:“不错。我其实只是路过蚌埠,接下来准备渡淮北上,去真正的灾区看看。”

三个人都被他的大胆吓到了,渡淮北上?

他们在蚌埠忙活了这么久,对附近地理已经有了一些基本概念。这一次水灾最为严重的地区,就在淮河北岸。从灾民的只言片语中,他们大概能推测出北边灾情有多惨烈。就连沈敦和都特意发电报过来叮嘱,未经许可,红会人员只能在淮河以南行动。

“这……这未免也太危险了吧?《申报》主编会允许你这么做?”孙希对新闻界的运作机制还算了解,这种以身犯险的事,一般报纸会尽量避免才对。

“不允许啊!所以我已辞职了。写出报道来,还是由《申报》独家刊发,出了事,我一人承担后果。”农跃鳞扶扶眼镜,语气坚定。

姚英子大为震惊:“至于到这地步吗?”

“冯煦冯梦华都来了,我们做记者的,岂能落后于官?”

其他两人还好,孙希一听这名字,额头登时凸起一条青筋。农跃鳞道:“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朝廷前几日任命冯煦为查赈大臣,马上要来巡视灾区了。他自己公开宣布:要与荒政相终始,仍以民为重——啧,能有这种想法的官员,如今实在不多了。”

孙希道:“这次我们红会救援队北上,也是他给安排的火车。”农跃鳞笑道:“冯梦华原本就是安徽巡抚,只因得罪了两江总督端方,才被夺职闲置。这次安徽遭灾,他自然上心得很。”

“那你呢?你为何又这么上心?”姚英子好奇。

农跃鳞双手抠住相机两侧,声音低沉:“我祖籍是河南开封。四岁那年,赶上黄河大决口。我娘抱着我一路南下讨饭,病死在了半路。剩下我孑然一人被善堂收养,这才苟活至今。”

三个人见他忽然讲起身世,都沉默下来。

“我娘去世时我年纪太小,不知道自己本姓什么,也不知父母与祖先姓名,更不知自己出生于何处,只知道来自开封。等我长大了,曾去开封寻访老家,看是否还有亲人,却发现一切都已湮灭。地方官府里的卷宗,只记了一笔某年某地洪灾死了多少人。我们一家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只剩我一个孤魂野鬼在这世间游**。”

农跃鳞镜片后的目光有些闪动。他缓缓举起相机:“所以这一次皖北大水,我想为那些陷入绝望的人做点什么事,至少要为他们记录点什么。不要像我的家人一样,被洪水带走了性命,也被夺走了曾经存在的痕迹。”

三个人默默地端起茶杯,各自喝了一口,用来掩盖内心的震撼。这时农跃鳞从怀里掏出一份电报,轻轻搁在桌子上,眼神诚挚而炽热:

“我知道有点唐突。但你们红会,能不能派几个人跟我北渡淮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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