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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九一〇年六月一(第4页)

农跃鳞走了以后,孙希看着方三响:“啧,原来……你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啊!”方三响怅然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我还过不去。”

孙希恍然道:“难怪你见我第一面,就问是否见过嘴角生两颗黑痣的人。原来你一直在找那个日本间谍。”

“不错。他是我们沟窝村的仇人。我这些年来,逢人便问,就是不想放过一点可能。”

方三响说得咬牙切齿,眼圈泛红。孙希赶紧举起酒杯劝解道:“别多想啦,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如今能在十里洋场做起医生,这不就是后福了吗?来,来,喝一杯。”

姚英子也一起举杯劝起来,方三响不再推拒。三人又喝了一轮,前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来。孙希叉了一块红酒鹅肝放进嘴里,还没咀嚼,油香便在口中弥散开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英国别的都冠绝寰球,唯独饮食这块差得太远,这一点不得不佩服法国人的精致。”

姚英子笑盈盈道:“这里的大厨,在巴黎也是难得的。整个租界,不会有比他家更好的法餐了。”她见方三响还没动刀叉,催促道:“哎,这appetizer可是你付账,不吃可就亏了啊!”方三响一听,这才单手拎起叉子,扎了一只焗蜗牛到嘴里,囫囵吞下去,活像猪八戒吃人参果。

三人毕竟都是少年心性,虽然各怀心事,可吃着吃着都放松下来。孙希故意插科打诨,说些欧洲逸事笑话,引得姚英子咯咯直笑。方三响说得虽少,嘴里却没停过,刚才的愁绪也便暂时忘却了。

酒足饭饱,结账时方三响才发现,中了孙希的小小圈套。他还要坚持,孙希拍拍他肩膀,笑眯眯道:“今天就别死撑面子啦,你就让大小姐请一次。你辛苦攒的那些钱,还是留着礼敬佛祖吧。”

“嗯?”方三响眼神一闪,仿佛被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孙希连忙解释:“谁让咱们住一栋宿舍楼呢?每隔半个月发钱的日子,你就要去一趟静安寺。这也没什么,我也偶尔会去教堂呢,别太沉迷就好。”方三响没吭声,似乎完全不想提及这个话题。

姚英子见时间还早,提议说不如去新开的虹口活动影戏园看戏。这是上海第一家影戏园子,西班牙人投资的,放的多是从欧美舶来的镍币西片,每周只要有邮船抵达,都有剧目更新。

孙希举双手连声说好,方三响犹豫片刻,耐不住姚英子眼神恳求,只好表示赞同。

“什么是镍币西片?多少钱?”他谨慎地问了句。

姚英子道:“美国的影戏院很便宜,一个人五美分,合不到两角洋,可以看足一天。他们五美分的硬币是镍质的,所以放的片子就叫镍币片了。”方三响一听,这个价格似还可以接受,松了口气,孙希揽住他脖子,笑嘻嘻道:“我在伦敦看过,可比书本好看多了,会动的。”

“那不就是皮影戏?”

“你看了就知道!”

三人结了账,兴冲冲直奔乍浦路上的活动影戏园。恰好这周才运来了一批新的美国短片,门口观众如潮。他们坐进影戏园里,选了个一等雅座。这些影戏都是循环播放,坐多久都成,可以看个痛快。

孙希和姚英子之前都体验过,并不震惊,可以沉心揣摩剧情。方三响是头一回看,在黑暗中双目圆睁,舍不得错开一秒,甚至有几次下意识要躲开,生怕被屏幕上的马车行人撞到。

这戏园老板大概是走通了欧洲渠道,批发了一批法国的电影。本周上的片子,除了美国的各种镍币电影,一半都是法国出品,诸如《惊马》《魔砖》《阿拉丁与神灯》,极尽魔幻传奇之能事。

放到最后一部法国片时,影戏的风格却突然一变。

这部片子名字叫作LaRévolutionenRussie。先是一艘巍峨的大军舰徐徐入港,然后是一群水兵围着舰长起了争执,其中一名水兵惨被枪杀。紧接着,其他水手一哄而上,杀死舰长,发动哗变,然后是沙俄军队杀入港口。在一个望远镜的主观视角里,观众看到了陷入火海的港口、惊慌失措的民众,也看到了军队镇压水兵的残虐。那种绝望的压迫感,几乎要从简陋的幕布上洋溢而出。

仅仅三分半钟的长度,三人却觉得经历了三个小时那么长。

“这片子到底在讲什么?”孙希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姚英子摇摇头:“看装束像是俄罗斯那边的事,也不知真的假的。”

“我认识点法文,片子好像叫‘俄国革命’。好家伙,毛子可真够凶暴的。”孙希小声说着。姚英子正想问什么是革命,忽然听到身旁沉重的呼吸声,侧头一看,方三响鼻翼翕张,拳头举起来又放下。

姚英子这才想起来,他爹和沟窝村村民就是被毛子兵打死的,此时看到这种场面,难免会触景生情。她跟孙希商量了一句,赶紧把他从戏园里拽出去透透气。

老板正在戏园门口招呼观众,孙希过去问了几句,回来说这片子拍的是1905年俄国革命。因为日俄战争失败,导致俄国掀起一股反对沙皇的热潮,兵变四起。有一艘叫作波将金号的战舰上的小兵不满压迫,愤然起义,却被沙皇派去的军队残酷镇压。有一个叫吕西恩·农居埃的法国导演从波将金号里得了灵感,拍了这么一部片子。

“俄国人真是太暴力了,吓死人了。”姚英子听完,吐了吐舌头,“跟那边一比,上海可真是太平多了。”

“以后还是少看这种吧,晚上会做噩梦。”孙希说得满不在乎,可心里蓦地想起四明公所,一种说不清的烦躁浮上心头,似乎隐隐有什么毛刺在摆动。

这时方三响走到他面前问:“那些水兵为什么哗变?是因为活不下去了吗?”孙希愣怔了一下,说他没问那么细。方三响又问,那这个“革命”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叫叛乱?孙希本想解释一下,随即想起来,国内那些乱党好像最喜欢自称为革命党什么的,比如跟自己同姓还是老乡的那个孙逸仙,就……总之少说为妙,便一捶他的肩膀:“哎呀,你不是老说捉大放小吗?片子都看完了,还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做啥?”

方三响皱着眉头,试图从里面琢磨出点什么,姚英子却不耐烦地把他俩一推:“走,走,我请你们吃梨膏去。”

街边就有卖梨膏的小热昏,用苏北话哼哼唧唧唱着:“一包冰屑吊梨膏,二用药味重香料……”她买了三碗,三个人斜靠着戏院外的梧桐树吃起来。

“说好了,这个我请。”方三响严肃地说,从口袋里摸出几枚铜圆。

“老方你这可失算了。英子这个人,吃别的一般,吃起甜的没够。别看梨膏三个铜圆一碗,她能把你吃破产喽!”

姚英子羞恼地狠狠踩了孙希一脚,孙希赶紧躲闪,却不防撞翻了旁边卖茶叶蛋的土灶。火星飞溅,落到西装外套上,心疼得他赶紧伸手扑打。

方三响看着那两个人打闹着,心情渐渐放松下来。他依依不舍地用木勺舀出最后一点梨膏,甜丝丝的一入口,冲淡了口中的苦涩,只是戏园里的那段影像始终无法去除。

三人玩闹了一阵,天色黯淡下来。方三响说差不多该回医院了,姚英子提议说,回去的路上在外白渡桥上停一下,那里是欣赏落日的绝佳位置。

这座外白渡桥三年前建成,全钢架双孔结构,望之峥嵘威严,雄峙于苏州河与黄浦江的交汇处,外滩航运尽收眼底。外白渡桥在主道两侧铺了两条木板步道,外有扶栏,很多上海市民没事都会跑来这里看西洋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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