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公子,”李师师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入燕青耳中,也清晰地传遍整个雅阁,“诸位大人想听曲,不如……由你为我抚琴,我为你清歌一曲,如何?”
她不等燕青回答,便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握住燕青的手腕。那指尖微凉,力道却不容抗拒,将她从席间拉起,引至阁中早已备好的一张七弦古琴前。
燕青浑身僵硬地被按坐在琴凳上,大脑一片空白。抚琴?她连宫商角徵羽都分不清!
李师师站在她身侧,衣袖拂过琴弦,发出几声零丁的脆响。她微微弯腰,凑到燕青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轻柔却如冰锥刺骨:
“放松,随便拨弄即可,出声便成。”她的气息吹在燕青耳畔,带着一丝淡淡的酒香,“在这里,没人真在乎你弹得如何。他们只想看看,卢俊义派来的人,是不是个只会舞刀弄棒的莽夫。”
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洞悉和安抚:
“放下你那些江湖傲气,燕青。在这里,没人当你是个‘好汉’。弹吧,出了丑,我与你一同担着。”
这番话如同冷水浇头,瞬间熄灭了燕青心头的怒火,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清醒和难以言喻的屈辱。她明白了,李师师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她认清现实,撕下她最后一点属于梁山的自尊和伪装。
在这权力与风雅交织的盛宴上,她燕青,不是好汉,甚至不是男人,只是一个需要证明自己“有用”、且懂得“规矩”的……工具或者合作者。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的漠然。
她伸出那双曾经挽弓射箭、如今却白皙纤细得过分的手指,按照李师师所言,没有任何章法地,随意拨动了琴弦。
“铮——嗡——”
不成调的、甚至有些刺耳的噪音,在雅阁内响起。
满座皆静。几位官员皱起了眉头。
然而,李师师却仿佛听到了仙乐一般,唇角微扬,展开歌喉,清越的嗓音如同山涧清泉,流淌而出,竟硬生生将那不成调的琴音,裹挟进了一曲婉转悠扬的江南小调之中。
琴音拙劣,歌声绝妙。
这奇异的组合,让在座众人面面相觑,随即,有人露出了了然于心的笑容,有人则意味深长地看向坐在主位的那位紫袍太尉。
燕青低着头,手指机械地拨动着琴弦,感受着那一道道目光如同细针般扎在背上。她听不见李师师的歌声有多美,只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以及那不成调的琴音,如同她此刻混乱而冰冷的心绪。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与梁山,与过去那个“浪子”的身份,已经隔着一道深深的鸿沟。
而李师师,正站在对岸,微笑着,看着她在这边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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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