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燕青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同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她整理了一下衣冠,随着帮闲,穿过曲折的回廊,踏上铺着软毯的楼梯。
越往上走,环境越发清幽,喧闹声渐不可闻。最终,帮闲在一扇雕花精美的门前停下,躬身道:“李大家就在里面,公子请。”
燕青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室内光线柔和,布置得如同大家闺秀的绣房,书卷气远浓于风尘味。临窗的软榻上,倚着一位女子。
只一眼,燕青便觉得呼吸一窒。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碧色长裙,未施过多粉黛,墨玉般的长发松松挽起,斜插一支简单的玉簪。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肌肤莹润如玉,气质清冷如月下幽兰。她手中正执着一卷书,闻声抬眼望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清澈如山涧寒潭,却又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万千心事与洞悉世情的智慧。没有寻常风尘女子的媚态,只有一种疏离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这便是李师师。能让宋徽宗流连忘返、让周邦彦写下传世词章的奇女子。
“河北燕青?”李师师开口,声音如同珠落玉盘,清越动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卢员外门下,我倒是听过。却不知,寻我何事?”
她的目光在燕青脸上停留片刻,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这少年郎君,好生俊俏,只是……这俊俏里,似乎少了些男儿的英气,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媚。
燕青稳住心神,拱手行礼,姿态不卑不亢:“久慕大家芳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在下冒昧求见,一是代我家兄长卢员外,向大家问安;二来……”她顿了顿,迎上李师师探究的目光,坦然道,“在下身负暗疾,久闻大家交游广阔,或识得杏林圣手,故特来请教,并无他意。”
她将“求医”作为首要借口,合情合理,也能降低对方的戒心。
李师师闻言,眼中讶色更浓,却并未立刻接话。她放下书卷,纤纤玉指端起一旁的青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姿态优雅至极。
“燕公子倒是直爽。”她唇角微扬,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只是,我这樊楼,并非医馆。公子若要求医,怕是找错了地方。”
她的拒绝在意料之中。燕青并不气馁,反而上前一步,目光诚恳:“大家误会了。在下并非求大家亲自诊治。只是久闻大家见识广博,或能指点一二迷津。况且,”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落寞,“在下这伤病,颇为古怪,非寻常郎中所能解。一路行来,身心俱疲,听闻大家善解人意,故冒昧前来,若能得聆清音,一舒胸中块垒,于愿足矣。”
她这番话说得极为漂亮,既表明了“求医”的初衷,又隐含了对李师师才情与善解人意的赞美,更流露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孤寂感。
李师师眸光微动,重新打量起燕青。这少年言辞得体,不似寻常纨绔子弟那般轻浮,眼神清澈,带着真诚的恳切,还有那眉宇间挥之不去的、与她某些时刻心境隐隐共鸣的郁色……
她沉吟片刻,并未立刻下逐客令,而是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公子请坐。”
燕青心中暗喜,知道第一步算是成功了。她依言坐下,姿态依旧保持着文雅。
“不知公子所患何疾?竟连河北名医也束手无策?”李师师看似随意地问道,实则开始了她的试探。
真正的交锋,此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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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