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医生一拍额头,赶紧回病房去了——这医生办公室他是不能进去了,自带千瓦光芒。
“等久了吧,我送你回家。”余晟笑。
“不用,我等老裴,跟他约好了一起回去。”裴紫苏收拾东西。
“生气了?手术通知得突然,我来不及告诉你。”
上手术了?裴紫苏看他一眼,说了句“恭喜”。
余晟跟著她到了电梯间,裴紫苏按下按钮,对身后的余晟说:“別跟著我了,我是去找老裴。”
余晟看著她,还是不明白。
裴紫苏鬱闷地重重嘆气:“知道被放鸽子是什么感觉吗?飞盘被扔上天,说好了有人接,可是掉下来的时候没人,砸在地上了还在等人来看,真……没话说。”
“今天怪我没安排好。”余晟大约明白为什么了。
裴紫苏摇头,她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不怪你,是我对於等待一位医生已经极度厌倦了,老裴给我当了多少年爹就把我当飞盘扔了多少年。抱歉,白大褂对我没有制服诱惑,我更不迷恋抢救病人的医生,人道主义精神感召不了我。所以,对不起。”
一句话,事情就急转直下。余晟诧异:“你是在说分手?这么轻率!”
裴紫苏倒是想得开:“今晚是你回国后的第一台手术,应该为余医生庆祝的,而我加班写病歷,还对你发牢骚,可见我不是个善良的人——咱们各自解脱吧。”
电梯已经在等,她走进去。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裴紫苏看到余晟紧皱著眉头,转身走向窗边。
裴紫苏认为她和余晟谈不上“分手”,太严重,充其量也就是知错就改吧。
玻璃墙外是浓稠的黑暗,余晟的眼前也是一抹黑,今晚有些无厘头。
余晟想起看见裴紫苏的第一眼,她是个有主张的女孩,当时她与江晓城针锋相对。余晟觉得这女孩大概生来就没在乎过什么,任性无忌。包括她对眼科的李医生,也是直截了当地用一根七寸长针嚇走。
能说裴紫苏最吸引他的正是这股子冷硬劲儿吗?方才,她就是用这股子冷硬劲儿把他甩了,手起刀落,斩钉截铁。平心来说,比他的手术刀快。
坦白说余晟还没弄明白髮生了什么事。裴紫苏的决定有些草率,虽然她有她的道理,连他听著都有道理。
老裴是多么疯狂的医生,全世界都知道。裴紫苏四岁时母亲出了车祸去世,稚嫩的小女孩儿跟著一个暴躁、粗线条的父亲成长。裴紫苏说被老裴放了很多年鸽子的时候,余晟仿佛能体会到她的难过、委屈。
余晟自嘲:他对裴紫苏居然有同理心?真是职业病,他还真是个好医生。
终归是悵然,此情尚浅,脆弱得经不住一丝理性的考量。
一场短命的心动,一次浅尝輒止的相处。虽有遗憾,不过,隨她的心意吧。
余晟下了楼,在门厅遇到了小保安,才想起他的保温饭盒还在裴紫苏那里。
小保安看见他,惊恐地叫了一声:“哎呀!”
余晟嚇了一跳:“怎么了?”
“你的饭盒我还没送上去……我路上被好几个科室缠住了……哎呀!哎呀呀……”小保安只会叫了,崑曲腔。
余晟脸一黑,所以,裴紫苏一直是饿著肚子在等他送饭?一直饿到现在?她只给他打过一通电话,是在晚上九点多,应该是实在等不到他饿得受不了才打的,而他那时在做手术没有接,她就再没打。
这是被老裴多年训练出来的,等不到也就忍了,不然还能怎样?
她確实很乖,很懂事。
小保安在连声道歉,他方才去了好几个科室,把饭盒丟在哪里都记不清了,发誓现在去找……
余晟大步向中心icu的方向跑过去。他没有追到裴紫苏,裴主任刚离开icu。
余晟给裴紫苏打电话,预料中的不接。
裴紫苏坐在老裴车里,老裴听见她掛断了电话,觉得肯定是江晓城的。夜深了,这时候人是比较容易接受意见的。老裴劝女儿:“你和晓城闹彆扭差不多就行了,苏子你想清楚,像江晓城那样对你好的人,你去哪儿还能找著第二个?”
久久没有回答,老裴从镜子里看后排,看到裴紫苏攥著手机、歪著头、闭著眼。
她装睡,不听。老裴无奈,他拿这丫头是一点儿辙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小保安抱著饭盒找到中医科,发现小裴医生是女的!大美女!
他好像得罪了余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