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打算送你。”余晟站在车窗边,低头看著她。
“喂!”裴紫苏想变刺蝟。
余晟笑,手探进车窗抚上她柔软的唇,说:“除非晚上一起吃饭——把你老爸安排好,別让他在晚上九点打电话。”
裴紫苏红了脸,作势要咬他。余晟已经走开,绕过车头坐进车里,发动了车子。
果然裴紫苏上班没迟到,但是比平时晚。张夫子敲桌子:“比平时迟到了五分钟!下不为例!”
五分钟,裴紫苏心神一盪……
“哎哎,发什么呆!”张夫子的听诊器敲在裴紫苏的肩上,“去,罚你给三十二床的病人『讲课,沟通治疗方案。”
紫苏下巴掉下来:“张老师,你不能这样……”
三十二床的病人是个“搜索大仙”,靠网络搜索和自学揣摩,建立了自己独特的医学体系,已经达到了决定检查项目和用药开药,自成清奇一派。与三十二床的病人沟通的医生,就像核动力航母的一个转向,你要对摇櫓的人仔细解释动力系统、操作原理,还要被问一个接一个“为什么”——满腹经纶毫无施展之力。
张夫子很倚重她:“他不听我这老头子的话,换个美女医生试试。”
裴紫苏惨叫一声——不能迟到啊!
交接班时听医生、护士们议论,裴紫苏才明白今早余晟为什么不赶时间上班了——上午医院安排了他的回国匯报演讲。
开讲时间已过,裴紫苏匆匆地往匯报厅赶。匯报厅里人满为患,余晟清朗的声音里,裴紫苏在人缝儿里寻找立足之地。她没听清余晟说了句什么,厅里的人都笑了,气氛很轻鬆。
裴紫苏身边有个医生在感慨:“余晟这小子,这股子傲劲儿真是藏都藏不住啊。”
讲台上,余晟换了正装,劲瘦的身体线条含蓄。身后是投影墙,他切换著课件內容,各种手术的视野,手术器械的冷冽光泽,器官组织的血肉模糊。
他讲得从容,自信得发光,锋芒毕露。
裴紫苏远远地望著他,有种摘到星星的感觉。
“我打断一下,”有突兀的提问打断了余晟,“你介绍的手术技术是很新,但它的缺点你有没有考虑过?”
余晟答:“它的问题在於……”
“如果是在国內,对这个病人的手术方案,你会选哪一种?”提问者再次打断了他,大有把余晟掛在台上让他下不来的意思。会场里顿时极静,都看向提问者,余晟的顶头上司——肝胆胰外科的岳主任。
余晟没被掛住,说:“最大的问题是併发症,第一步手术中会对肝组织有牵拉和挤压,肿瘤细胞可能会广泛转移……”
不到三分钟,余晟再次被打断了。这次“刁难”他的不是岳主任,而是中心icu的裴主任,裴紫苏的亲爹。裴紫苏顿时觉得偏头痛。
裴主任的问题更为具体:“余晟博士,这么复杂的手术请你提供病人在术前、术中、术后的各项数据。”
这些数据庞杂,且不在手边,但余晟心里有数,拣主要的答。裴主任咄咄逼人地又问,余晟答得简洁。
在两人短兵相接般的问答中听眾们都兴奋了,直到裴主任点头表示满意,余晟才继续他的匯报內容。
裴紫苏深深地呼出口气,一手心的汗。
但裴主任並没有放过余晟,报告结束后,他把余晟叫下台继续问。
老裴背影高壮,余晟在他面前清瘦挺拔。余晟说话间略一抬头,往裴紫苏这边看过来。裴紫苏忙回头,混在人流里出了匯报厅。
正是午餐时间,裴紫苏去了职工餐厅。手机在白衣口袋里不停地闪著,是江晓城,裴紫苏没接。
身边缓缓地停下一辆车,后座的窗落下,有人唤她:“苏子?”
这声音像是从噩梦里拎出来的,裴紫苏额头一层冷汗。她看到了江晓城的父亲江遇,商界大亨。
江遇竟已两鬢白,资本家的风范也更浓醇了。江家的男人即便老了,也是威严、文雅的。
裴紫苏被江遇“碰”个正著,无处可躲,僵硬地叫了声:“江伯伯。”
江遇是个凛冽的人,很少有和气的时候。他此时正温和地打量著穿了白衣的裴紫苏:“你最终还是犟不过老裴,当了医生。”
裴紫苏笑了笑,挺难受的。
江遇说:“我中午请了你爸爸吃饭,还有几位给晓城看病的医生,你一起来吧。”
裴紫苏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