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滚了一圈,薛冲浑身脱力,而宁不苦闪身躲过她的指爪,得到机会,却轻轻舔了舔薛冲胳膊上的伤口,薛冲浑身被雷劈了似的,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宁不苦却吹吹她的伤口:“我小时磕破膝盖,我师父便是这样做的。”
薛冲大怒:“你师父不讲卫生!”
宁不苦大受伤害,脸都皱了起来:“你好过分!上次说给我带肉夹馍和西瓜,结果就两手空空来了,我好心好意给你治伤口,你又骂我,还骂我师父。我不跟你玩了!”
他站起身,抱着膝盖坐在她旁边。薛冲看着他那张和步琴漪相差无几的脸,却做出委屈孩童的表情,简直是瘆得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执着道:“你把这面具摘了,我再和你说话。”
“不摘!”宁不苦鼓着嘴,“你们来了我家,却不给我礼物。一群人吵死了!我看到你,想和你说话,但我的脸……不太方便。我等啊等,结果你们谁都不给我好东西,还骂我是鬼。最过分的是那个小矮个,说我是丑老头!”
“我生气了,所以发动机关,想叫你们都领教我的厉害。”
“哼哼,果然还是得吃教训才肯给我礼物。”宁不苦又对着河水照镜子,对自己的新脸蛋爱不释手,“我很喜欢这张脸,就放过你们了。”
宁不苦久居古墓,完全就是孩子脾气,一时晴一时雨,刚刚还噘着嘴生气,这会就笑嘻嘻的,他是真喜欢步琴漪这张脸。两个人的身形并不相近,宁不苦虽然并不矮,但比起步琴漪,整个人都小了一圈。他快乐恣肆的样子,就是薛若水来了,恐怕都要犯愣。
薛冲已没心思关注宁不苦的脸了,她靠着石壁,反复思考他话中的意思。
上次她来这毫发无损,是因为她进入墓前拿出了身上的金子祭拜墓主人,算是礼物,于是宁不苦没对她怎么样。
她朝他确认道:“我的祭品金子,是你收走的?”
宁不苦从怀里摸出来:“嗯!”他又警惕道,“你在那里抄武功经文的时候,还说要给我肉夹馍和西瓜,你说话不算数。”
薛冲不理他,她想母笋龙材派那三位进墓之前,必然祭拜过墓主人。她们以前下墓前就喜欢用鸡鸭鹅祭拜墓主人,再不济也会带点新鲜瓜果,任俺行曾教育她:“不是鬼神害不害咱们的道理,实话说为师也不信鬼神。但君子慎独,这点祭品都舍不得,怎么能成大事?”故而母笋龙材派三人也是毫发无损离开了。
她还是要确认一关:“有没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女人们来过?”
宁不苦拍手笑道:“她们给了我鸡鸭,还给我备了糕点!我一高兴,就把金银库打开了。”
薛冲无言,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有人做了,便平安无事,有人没做,便有来无回。想来这么多年,宁不苦杀了不少人。毕竟金银库至今没被搬空,武功宝典也没人动。
宁不苦趴在水岸边,照个不停,他高兴地对薛冲道:“我的容貌……不提也罢。我以前最讨厌在水里看到我的样子,可我得了这张脸啊,我都想去买面镜子了。”
他独自快乐,薛冲却大感荒唐,荒唐之中更有悲愤。
步琴漪的面具是装在王转絮包袱里的,所以王转絮伏在李飘蓬背上,魂断归天之际,包袱落地,被宁不苦捡走了。他得了面具,才欢喜满意,于是停了机关。
她抖着身体问道:“你知道你害死人了吗?那些蝙蝠和蛊虫也是你放出来的?”
宁不苦笑着露出虎牙:“水里沉了很多这样死去的人啊。”
薛冲想起袅袅,心就揪了起来,一拧全是血水,可她绝不在杀人凶手之前哭,她双眼干涩,厉声质问道:“何至于此!”
宁不苦不笑了:“这是我家。我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这是我家的规矩。你们武功高强,又人多势众,我自然心生戒备。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找到我,把我杀了?”
薛冲一愣,以桥人们今天对思危剑势在必得的架势,要是他们真迎面撞到宁不苦,这人还有命活?
宁不苦又哼了一声:“你们一伙人风风火火闯进来,想想也有图谋,而且个个都有武功。我怎么知道想要什么?拿个把东西还好,万一要把我整个墓搬空呢?我是守墓人,不是吃干饭的。”
他指了指河水:“管他什么大侠豪客呢,没礼貌不给见面礼的就通通是坏人,杀了再说。不是说给礼物的就好了,但连个水果都不舍得摆的,那一定心思不正,是来搬空我家的。”
宁不苦振振有词,薛冲无言以对。他没说错什么,步琴漪是笑面虎,他搅乱北境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桥人们更不用说,杀人不眨眼。
但她不会赞同宁不苦,袅袅的死摆在眼前,她脑子里一念起王转絮或是袅袅的名字,脏腑便如会淅淅沥沥下血雨的云,云起云散,无论是肝胆,还是胃,都会糊涂地疼痛。
宁不苦见薛冲沉默,便不说了。
他看看石壁顶,又看看脚边的流水,忽然道:“你能嫁给我吗?”
薛冲缓慢地回过头,却看到步琴漪的脸,正表情郑重地问道:“我喜欢你。”
薛冲问道:“什么?”
宁不苦道:“嗯?我说,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