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琴漪递了杯酒给她:“来?”
薛冲接过,解渴似的一杯干了,咳嗽了半天。
步琴漪注视着她,嘴角想笑,眼睛却是怅怅的,他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意图?”
薛冲给自己再倒了一杯,壮胆一般,直言:“勾引我。就像你以前做的那样。你很久不这样做了。”
“因为你骂过我。”步琴漪冷声道,“你说看不到我的真心。其实还不是会上钩?有没有真心又有什么关系?”
薛冲听他语气,便放下酒杯:“你心里很讨厌我很恨我,就不要勉强自己!你不这样做,我也会把思危剑送给你。这不是等价交换!”
“交换?等价?”步琴漪嘲讽道,“我拿什么和你换?我废人一个,连姿容也是潦倒不堪。”
薛冲抬头:“我从没有说过你姿容潦倒!”她脱口而出反驳后,声音弱了下去,“你一直都,一直都……”
“大家都有眼睛,都会看。我还买得起镜子。”步琴漪讥道,“摆歌笑、宁不苦、你新欢旧爱坐满堂,来年还会记得我步琴漪?”
薛冲再脱口道:“我不会忘记你的!”
“记得我?记得我的病容,记得我废人如斯,记得我咄咄逼人?”
步琴漪剧烈地咳嗽起来,面白如纸,旧伤始终未愈,薛冲看着他的样子,便要近身替他调息,可他执拗,薛冲几次要点他的穴,都未能成功,她气得咬牙切齿:“我当初是怎么想的,竟会觉得你温柔?明明倔得像头驴!”
步琴漪推开她,再度刺她:“后悔了?后悔被我扶持,后悔跟着我找错了娘,后悔被我送上天都剑峰吃糠咽菜没去投奔摆歌笑逍遥快活,后悔没有早点去栾书冢找到那个对你忠心耿耿的傻子……哦,有一件事不该后悔,不上天都,你上哪去调戏公仪蕊?”
薛冲气得咬牙,却还是抱住他:“你以前说你不在乎的!说什么嘴长在我身上,我想吻谁都是我的事,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都可以……”
“不可以!”步琴漪竭力挣脱她的怀抱,但还是被箍住了肩膀,他怫然大怒,“你就在这里,哪也别想去,你一日不忘栾书冢之错,就一日难忘我步琴漪。”
薛冲听他胡言乱语,便觉得此刻制服他最好的办法就是霸王硬上弓,免得他一时焦虑自己容颜有损,一时又对珍珠宁宁耿耿于怀,再兼今夜他衣裳穿得深紫,更衬肤白——薛冲刚啃他一口脖子,步琴漪便怔了怔,果不其然安静了不少,相当奏效。
但步琴漪又凛声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带着铁胆到这里来的吗?”
步琴漪仰面看她,声音单薄幽冷:“他总是哭,哭起来就如同刀片相磨。我夜间和他同屋而寝,他怕惊扰我睡眠,独自幽幽哭泣,而后趁我不备,便想寻死。他是觉得,他对我没用了。”
薛冲完全能想象那个画面,步琴漪自己的胳膊都伤得可怕,铁胆觉得他对少主没用,焉知少主也觉得自己对听风楼没用。没有铁胆,步琴漪未必撑得过那段路。
薛冲想,那时,她又在做什么呢?大概是躺在地上,揪着青草,让宁不苦一遍遍地扮演步琴漪。
“他若是一辈子不能好,我便一辈子守着他。是我把他从南理的奴隶窟里带出来的,是我承诺他外面风景好的。没道理他痛不欲生,我却春风得意。”
步琴漪想到这里,便森然道:“你我共同犯下栾书冢之罪,贪功冒进,异想天开,欠下血命一条,又欠铁胆半生快乐。你理应与我在此永远沉沦,绝了那些念头。你所说的记得,与我的记得,是一回事吗?做得到吗?”
两人目光相接,薛冲被他责问,一时哑口无言,不能应答,但心中仍是窝火。步琴漪总冤她一顶移情别恋的大帽子,似乎她毫不在乎王转絮和铁胆似的,无论她怎么说,他都不信。世上竟有如此荒唐的事,她竟要绞尽脑汁证明自己很是痛苦。
她忽想起她怀里有姨妈给的药方,于是掏出那几张纸拿给步琴漪,她恶狠狠道:“这是宛国的偏方,我特意去求的。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栾书冢之事,你把我想得太没心没肝。”
步琴漪怀疑地哦了一声,便读起药方内容,薛冲不耐烦道:“你又不是大夫,你怎么看得懂?总而言之,我并没有花天酒地左拥右抱,你……”
“薛冲。”步琴漪读完,脸上写满愤怒鄙夷,“这是春药。你拿什么糊弄我不好?我听风楼长大,最熟悉的不是配断肠草就是配春药。”
薛冲抢来一看,面子上已经挂不住了,偏偏步琴漪还冷嘲热讽道:“简直匪夷所思,你要拿去给谁用?”
她看了几句麝香淫羊藿狐尾百合1等字眼,便知步琴漪没有张嘴胡说,大概是姨妈搞错了,此时她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道:“我要用在你身上!”
说干就干,薛冲一头顶开他的胸襟,他自然挣扎,可薛冲也不好惹,边撩拨,边道:“今夜是你费心勾引在先,不过是要给我留个好印象,要比过摆歌笑宁不苦,这样不是遂你的意。”
步琴漪正要嘴硬反驳,但事都是他干的,他确实也是那么想的,薛冲已将酒浇到他胸膛上,胡乱舔道:“我宁肯今夜之后你恨我,那我也能恨回去。可我不想听你自嘲废人,你说废人二字,我心里比你更痛。”
步琴漪听了又是一声冷笑,但头发丝丝绕绕在他光裸的胸口,她的气息热乎乎的,毫无章法,很是笨拙很是肉麻道:“琴漪怎么会姿容潦倒,琴漪又怎么会是废人?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