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大笑:“谁稀罕呢?一生只有一次他做我哥哥的机会,是他不回头答应我的呀。”步琴漪问道:“再然后呢?”
胡笳抚摸怀中和她毫无血缘关系孩子的头顶,面无表情道:“他想强奸我。”
她抬起眼睛,眼中尽是胜利的色彩:“最后是我赢了。”
“是我踩着他的脸,是我让他跪伏在我身边的。二王子,好高贵。”
“那个失心疯的男人,他说几百年前西通王有娶了亲妹妹做王妃的。”
胡笳单边眨眼,狡黠道:“他以为我没听过那座碑,那座我念不出名字的碑,属于又是王姬又是王妃的那个女孩。那女孩死得很早,最后成为王的哥哥子孙满堂。”
“我不会上当受骗,我们两个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喜欢自讨苦吃。”
不喜欢吃苦的石胡笳背起装着不名不语的背篓,看向地上的孩子一这是人市买下来的,商人贱卖他奴隶的孩子一一边问步琴漪哪里可以买药给女孩调理身体,一边告诉步琴漪她在小宛国听来的诅咒。
“兄妹相奸,生儿为奴,生女为婢,永世不得超生。”
她回头嫣然一笑:“古小宛国也许是古西通那个王的手下败将,所以编了这样的话。”
“可难道败寇说的话就全无道理吗?为什么云隽不相信呢?”
此时距离胡笳的姨妈石不名过世一个月,她认为姨妈是她唯一的亲人。又距离石胡笳离开云隽的庇佑七天。
而她买下这个兄妹乱伦产下的短命鬼,也才堪堪过去了三天。
铜镜绿【二]
步琴漪此后再没有提出溺死孩子的建议,毕竟大漠里不是时时都有绿洲。
西原马贼横行,成群出现,就是武功盖世,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步琴漪和胡笳结伴成行,彼此搭救过对方性命几回后,步琴漪又提出毒死孩子的建议。
“那时我不太懂事。”步琴漪这样说。
“我们一直没给孩子起名字,我私心里叫她白眼狼。”
步琴漪一语双关,白眼是孩子的状态,由于生下来就天残地缺,总是生病,大漠气候恶劣,她动辄晕厥白眼,步琴漪和石胡笳是逃命,不是郊游,负重一个孩子,简直是自讨苦吃一当然胡笳觉得自己不爱吃苦,爱吃苦的另有其人。
白眼狼是实打实的。这孩子生在马戏班,父亲不详,但一定是生身母亲的兄弟其一。照理说身世凄苦,好不容易有主人愿意要,就应该缩手缩脚,但她似乎并不喜欢胡笳。胡笳对她有许多要求,譬如不许咬指甲,又譬如不准咬头上薅下来的虱子,再譬如不准一口气拿光所有的饼,吃多少拿多少。
孩子从没有被这么要求过,脑筋又不清楚,她不好哭,大约在马戏班养成的,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会逃,也会躲,还会咬胡笳的手臂。
步琴漪处理着胡笳的手臂,仔细端详她的伤口:“似是真心要咬死你。”
孩子对步琴漪都更亲厚一点,步琴漪不要求她任何东西。
步琴漪丢出去一个干草团成的球:“去捡吧。”
孩子马上溜下沙丘,颠颠地捡回来了,步琴漪递给她一块饼,胡笳恶狠狠打掉:“你把她当什么?训狗?”
步琴漪抬起扇子掩面而笑:“起码她听懂了。不是无药可救,不是吗?”
胡笳这天夜晚忍无可忍,把孩子剃成了一个小光头,这下她看起来更怪了,粉白的面孔连着粉白的脑袋,长白的睫毛扑在眼下,大而空洞的眼睛里泪水滚落,她发出声音,步琴漪竖起耳朵回头,这是她第一次说话,他当然要听清楚了。薛冲发问:“她说什么了?”
步琴漪耸肩:“一句西通的脏话。”
胡笳听完勃然大怒,她和一个智力低下口齿不清兄妹通奸而生的小怪物较起真来:“以后你说一句,一天没有饭吃!”
大漠里的步琴漪发出可惜的声音:“哎呀,她在马戏班一定时常听到这句话。你会把她越推越远的。”
步琴漪走过去把孩子抱走了,他狡猾得很,以前她脑袋上有虱子,他才不碰她。
“我那时是觉得很有趣……”步琴漪朝薛冲笑了笑,“不是亡命天涯的事我不做。”
跟着石胡笳当然是亡命天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