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对蒙毅微微颔首,蒙毅上前,以一种特定的节奏轻叩门环三下。门内传来极轻微的机括声响,门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浓郁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进去,噤声。无论听到什么,不得发出丝毫声响,违者立斩。”
嬴政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尤其严厉地扫过蒙恬。
蒙恬心中一凛,将满腹疑问死死压下,屏住呼吸,跟在嬴政身后侧身挤入。
门内并非预想中的牢房,而是一间异常狭小、无窗的耳房。
墙壁是厚重的夯土,异常坚固。
墙角一盏油灯发出微弱昏黄的光,勉强照亮室内。
李斯、蒙毅显然对此地极为熟悉,迅速在靠墙的简陋石凳上无声落座。
嬴政则走到正对墙壁的一处,那里似乎经过特殊处理,墙壁略薄。
他沉默地坐下,目光穿透昏黄,落在那面墙上,仿佛能看穿过去。
蒙恬强压着剧烈的心跳,学样在角落一个感觉奇特的太师椅上坐下。
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熟悉的温润与此刻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清晰地穿透墙壁,传入耳中!
“先生这两日所言,学生思之愈深,愈觉振聋发聩,惊为天人!”
是扶苏的声音!长公子扶苏的声音!清晰无比!
蒙恬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要从石墩上弹起来!
长公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在阳狱最底层?
他不是应该在……蒙恬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让他瞬间忘记了呼吸,死死攥紧了拳头才抑制住喉头即将冲出的惊呼。
他猛地看向陛下,只见嬴政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李斯、蒙毅亦如石雕。
紧接着,另一个年轻沉稳、带着恭敬的声音响起,是李由!廷尉右监李由!蒙恬认得这个声音!
“学生亦同感。先生所论‘叙事权柄’、‘舆情之网’,实乃洞悉世情、驾驭人心之无上法门,远超法家‘以吏为师’之藩篱。然,下官愚钝,尚有不解之处。先生曾言,此‘笔杆子’之重,不亚于刀兵之利。这‘叙事权’之力,固然玄妙,然则,刀兵之力,其刚猛霸道,终为定鼎乾坤之基石否?二者如何并重?孰先孰后?”
蒙恬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
长公子与李由,帝国最核心的年轻一代,竟在死囚牢中,向一个囚犯……请教治国之道?
他口中的“先生”是谁?
能让陛下不惜亲临死牢偷听?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好奇,如同毒藤缠绕住蒙恬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和急切。
“对啊对啊!先生!李大人问得对!光讲故事,没真刀真枪,那也镇不住场子啊!”
蒙海的声音在狭小的耳房内回荡得格外清晰。
蒙恬又是一震,蒙海?
这个他族中年轻气盛、刚被陛下调入咸阳卫尉的小子,怎么也在这里?
一个陌生的、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戏谑、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穿透力的声音响起了,正是赵天成!
“嘿!小子,急什么?笔杆子和枪杆子,缺了哪个,这江山都坐不稳!一个是让人心服口服跟你走,一个是让人不敢不服跟你走。光有笔杆子,那就是空谈误国;光有枪杆子,那就是暴政必亡!两者都得抓,两手都得硬!至于这‘枪杆子’里的门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