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权?舆论引导?意识形态构建?”
“……泄压阀?传声筒?非正式沟通之渠?”
“……周之《王会》、《穆传》,竟为宣传之脚本?”
“……伊尹负鼎、穆公赦野人,或是刻意流传之故事?”
“……民间怨气,堵不如疏,禁言不如导言?”
一个个前所未闻的词汇,一套套截然不同的逻辑,伴随着赵天成那特有的犀利甚至刻薄的点评,如同狂暴的雷霆,接连轰击着嬴政的认知世界。
他从未……从未用这样的角度观察过问题!
作为帝王,他俯瞰天下,运筹帷幄,所思所想皆是律法、军政、工程、权术。
他坚信绝对的权力和严密的控制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百姓,在他眼中是数字,是力役,是兵源,是需要被严格管理和驱动的资源。
而此刻,赵天成却赤裸裸地告诉他,在这些有形的力量之下,涌动着一股名为“叙事”的暗流。
它无关刀剑,却能塑造人心;它不涉律令,却能动摇根基。它可以通过故事、歌谣、传说,潜移默化地影响千万人的所思所想,甚至能提前预警危机,疏导怨气,构建认同!
“朕…朕竟自毁耳目?自塞言路?”一股冰凉的寒意顺着嬴政的脊椎爬升。
他回想起东郡陨石上的刻字,回想起各地奏报中那些语焉不详的“民风谆谆”、“黔首乐业”,忽然感到一种巨大的不安。
他所听到的、看到的,是否是层层过滤后的一片虚假祥和?
而那被严厉禁绝的“小说家”领域,本应是窥见真实、释放压力的窗口?
赵天成引经据典,将周以来“叙事”的力量剖析得淋漓尽致。
对比之下,自己一味地堵塞、禁绝,在这等超越时代的洞察面前,确实显得……粗暴而短视!
若此论为真……那掌握“叙事权”,其重要性,绝不亚于掌握军权与法权!
“呼——”嬴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风暴渐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冷静的锐利光芒。
他猛地起身,“传李斯!蒙毅!即刻入宫!”
丞相府内。
李斯同样收到了李由加急送来的密简。
阅读之时,他的反应比嬴政更为剧烈。
作为当世最顶级的法家代表和政务操盘手,他对信息的敏感度极高。
他瞬间就理解了赵天成所说的“舆情收集”、“舆论引导”意味着什么!
“原来…原来信息可如此获取!民心可如此塑造!”
李斯的手在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激动,随即又被巨大的后怕所淹没。
他发现自己以及整个秦廷,过去依赖的官僚系统奏报,在赵天成描绘的“小说家网络”面前,显得如此笨拙、滞后且充满欺骗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