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道清冷而威严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共契录》监察使阿禾,查访民情至此。”
眾人一惊,只见一位身著白衣、气质出尘的女子站在那里,她身后跟著两名执笔的录事。
她的目光扫过屋內的景象,最终定格在信灯婆和林閒身上。
方才发生的一切,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阿禾没有理会周围战战兢兢的杂役,径直走到信灯婆床前,神情罕见地柔和下来。
她对身后的录事道:“录入。信灯婆,六十年守一诺,其心至诚,其念至坚,当入《共契录》。”
录事不敢怠慢,当场提笔,將信灯婆的名字和事跡郑重地记录在册。
隨著最后一笔落下,一只通体散发著柔和光晕的归光蝶凭空浮现,绕著信灯婆飞舞了整整三圈。
这是《共契录》的法则之力在確认契约的真偽——“心念守诺”確凿无误!
霎时间,异变陡生!
老人床头那盏原本豆大、隨时可能熄灭的油灯,灯芯猛地一跳,火焰暴涨三尺,光芒万丈!
在那明亮的火焰之中,一幕幕画面如走马灯般浮现——那是一个英武的青年,正一脸宠溺地牵著一个娇羞的少女,踏入青云宗的山门。
那青年,正是老龟翁年轻时的模样!
“他还记得我!他还记得我啊!”信灯婆望著那火焰中的身影,先是呆滯,隨即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这哭声里,有六十年的委屈,六十年的思念,更有此刻被回应的巨大狂喜。
这惊天动地的奇景,瞬间引来了整个杂役院的邻居。
他们震惊地看著那盏绽放神跡的油灯,听著信灯婆喜极而泣的哭喊,一股莫名的情绪在每个人心中激盪。
“原来……原来被人记著,是这样的感觉……”一个中年杂役喃喃自语,他想起了自己战死在外的儿子。
他猛地转身跑回自己屋里,点亮了家中那盏许久未用的灯火,低声念道:“我也要点,为了我记得的人。”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一盏,两盏,十盏,百盏……无数杂役院的灯火被接连点亮。
这不再是宗门规定的、用於传递信息的信灯,而是凡人心中最朴素、最执拗的思念之灯!
高高的屋顶之上,一道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潜伏在阴影里,正是长老会最冷酷的刑罚者,烬瞳叟。
他的一双灰烬之瞳,能看穿一切虚妄,更能扑灭一切“惑乱人心”的异端之火。
他本已准备出手,將这片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甚至动摇宗门秩序的灯火彻底抹去。
可当他看到信灯婆老泪纵横,一遍遍呼喊著亡夫名字的模样时,那只准备结印的手臂,竟如灌了铅般,无论如何也无法抬起。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道被林閒留下的“閒”字血痕,此刻已经蔓延至手腕,如同烧红的烙铁,传来一阵阵灼心之痛。
一段被他强行尘封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我母亲临终前……也曾这样点过一盏灯……”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她说,她不怕死,只怕被人忘了……”
话音未落,他那双引以为傲、无物不焚的灰烬之瞳,光芒骤然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