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天色,是一种深邃而压抑的黛青。
寒风卷著尘埃与血腥味,在青云宗的断壁残垣间穿行,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林閒的身影就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缓缓移动。
他肩上扛著那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可笑的长柄扫帚,扫帚的顶端长满了鲜嫩的青草,隨著他的步伐轻轻摇曳,仿佛不是一件工具,而是一截从春天里截取下来的生机。
苏清雪屏住呼吸,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她的心神依然沉浸在昨夜那顛覆三观的震撼之中,目光死死锁定著林閒的每一个动作。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不疾不徐。
终於,他停在了通往山门的主道上,这里曾是青云宗弟子意气风发踏入宗门的荣耀之路,如今只剩下龟裂的石板和深不见底的裂缝。
林閒將扫帚放下,那长满青草的扫帚尖轻柔地触碰到了冰冷的地面。
“沙……”
一声轻响,如同情人间的低语。
他开始扫地。
动作悠閒得像个在自家院落里清扫落叶的凡人老翁。
然而,隨著扫帚的每一次挥动,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扫帚尖划过之处,那些狰狞的地缝之中,竟有一道道纤细如髮丝的金纹被“扫”了出来!
它们並非凭空出现,而是从地脉深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勾勒,如同档案卷宗被缓缓展开,烙印在残破的大地之上。
金光流转,字跡清晰。
【万魔窟三十六將之『血屠王厉,元婴元年,於黑水潭偷袭恩师赵衍,夺其本命法宝『玄水珠,嫁祸於同门。】
【元婴三年,为炼製『百婴幡,屠戮凡人城池三座,活炼九百九十九名婴孩魂魄。】
【……】
【化神二年,暗中与『鬼影张梟勾结,泄露魔主行踪,致其被正道围剿险些陨落。】
苏清雪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才没有惊呼出声。
那金纹中浮现的,赫然是万魔窟中威名赫赫的魔將『血屠的生平罪状!
每一条,每一桩,时间、地点、手法、细节,都清晰得令人髮指,仿佛有某个无所不知的存在,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为他建立了一份详尽无比的罪恶档案。
“这……这是万魔窟三十六將的『违规记录?”她用气声低语,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微微颤抖。
隨著林閒的扫帚继续向前,更多的金纹在地缝中浮现、延展,交织成一片金色的天罗地网。
【『鬼影张梟,金丹六年,为夺一株『紫阳草,弒杀亲兄,並將其魂魄囚於法器中日夜折磨。】
【『魅骨白姬,元婴九年,以媚术诱惑正道天骄七人,采阳补阴,吸乾其毕生修为后,將其炼为行尸走肉。】
一条条罪业,一件件阴私,那些被掩埋在时光尘埃下的黑暗,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阴谋,此刻都被这把看似无害的扫帚,一笔一划地从天地间“清扫”了出来,公之於眾。
“这不是记录。”
一个清脆又带著几分老气横秋的童音,突兀地从那把青草扫帚中传来,嚇了苏清雪一跳。
“这是『天道徵信公示。”火炎童子的声音里透著一股难言的威严,“此乃天地法则的具象化。一旦在此地铭刻完成,整个修行界的法则將隨之共鸣。所有魔修,无论身在何方,都將无法再隱匿自身承载的罪业。他们的过往,將成为烙印在他们神魂之上的负资產,天地为证,自动触发业力反噬。”
苏清雪的心臟猛地一跳,一个被她忽略的关键点豁然开朗!
她失声惊道:“所以你一直不杀他们……不是因为杀不了,而是在等……等这条『证据链彻底闭合?”
她想起林閒之前说的“手续还没走完”,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手续”!
不是杀戮,而是审判!
一场以天地为法庭,以法则为判官的终极审判!
与此同时,远在东荒另一端,阴气冲天的万魔窟內,正是一片紧张肃杀。
魔主高坐於白骨王座之上,周身魔气翻涌如龙,气息之强,足以让空间都为之扭曲。
他正在闭目感应著什么,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