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混合着淡淡的木质香熏余味和极细微的尘埃气息,并不难闻,是一种时间静止般的气味。
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在深色地板上投下大片大片的温暖光斑。
别墅显然有人定期打扫维护,整洁得过分,但却缺少了真实的生活痕迹——没有总是乱扔在沙发上的外套和书包,没有看到一半就倒扣在桌上的漫画书,也没有刚拆封就失去兴趣被被扔在地毯上的乐高积木。。。。。。所有物品都规整得毫无温度,像一座精美却冰冷剔透的博物馆。
边朗跟着齐知舟踏进客厅,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好像生怕惊扰了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那十年。
“你有多久没来这里了?”边朗问。
齐知舟略一思索:“有些年头了。”
边朗:“这里维护得很好。”
齐知舟:“出事后的头几年,管家还一直住在这里守着,后来管家也走了,我就雇了人定期来清洁。”
“走了?”边朗问,“他去哪里了?”
齐知舟淡淡道:“回老家了,现在应该在带小孙子,享受天伦之乐吧。”
边朗回想起那位总是把小少爷抱在怀里的老管家,感慨道:“我还以为他会一直照顾你。”
齐知舟闻言,嘴角牵起弧度,眼底有些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缓缓沉淀:“我长大了,不需要照顾了。”
他的口吻非常平淡,但边朗却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遗憾:“真的吗?”
齐知舟沉默片刻,微微垂眸,低声说:“其实是我把他赶走的。”
火山福利院那场骇人听闻的变故发生后,巨大的创伤让齐知舟对齐家的一切都深恶痛绝,偏激地认为所有和齐家有关联的人,都是那场大火的帮凶。命运一夜间颠覆,十七岁的少年还不知如何面对绝顶的绝望,只能将所有的负面情绪施加给身边最为亲近的人身上。
他刚出院那段时间,管家寸步不离、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和以前一样恭恭敬敬地喊他少爷。
但这个称呼却刺痛了齐知舟敏感的神经,齐家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少爷”?
齐知舟总是无故对老管家发火,言辞尖锐地质问管家是不是早就知道福利院背后的肮脏交易,愤怒地说齐家已经塌了,你也没必要假惺惺地留下来了。
管家总是一言不发,从不辩解,只是在他发泄完以后,默默替他收拾好一切。
后来,齐知舟带着齐明旭搬出了齐家别墅,他决意和齐家的一切彻底告别,也包括陪伴了他十七年的老管家。
管家被独自留在这栋空旷的大别墅里,守着老宅,日复一日。直到四年前,老管家的儿子有了孩子,多次请求父亲回老家帮忙照料。
最终,老管家给齐知舟留下了一封信便离开了。信里,他依旧固执地称呼齐知舟为“少爷”。
“信呢?”边朗放缓声音,“可以给我看看吗?”
齐知舟走到茶几旁,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工整的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纸。
纸上只有寥寥两行字,字迹端正,略显苍老——
“少爷,你怕冷,天凉了要添衣。如果发烧了,就喝点蜂蜜水,这样能舒服些。平时多吃主食,多吃肉,身体才能好。我留在这里这么多年,不是因为齐家,是为了照顾你。”
信里没有抱怨,没有质问,连告别都没有,只有最朴实无华的叮嘱和关心。
边朗仔细地将信纸重新折好,放进信封:“你后来去看过他吗?”
齐知舟的视线落在空中的某一点,缓缓地、平静地摇了摇头:“前两年想过要去探望他,但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好像也没有必要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但边朗知道,齐知舟绝不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