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的牢狱之灾磋磨了齐振成的身体和精神,与齐知舟印象中的那个父亲已经大有不同了。
他佝偻了一些,头发花白了大半,虽然梳理得一丝不苟,但还是难掩沧桑;穿着疗养院统一分发的浅蓝色棉质家居服,显得身形清瘦。
齐振成住的是两室一厅的套房,布置得古色古香,墙上挂着意境悠远的山水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油墨味。
护理员笑着介绍:“齐先生最近在学习油画,老师都说他很有天赋。”
“好,辛苦您了。”齐知舟微笑道。
护理员带着齐知舟来到书房前,轻声说:“齐先生,您的儿子来看您了。”
齐振成站在宽大的书桌后,背对着门口,正在端详一副未完成的画作。
听见声音,他缓缓转过身,看到齐知舟的瞬间,他的眼神有刹那的凝滞,随即便恢复平静:“知舟,你来了。”
他语气十分自然,仿佛这只是寻常日子里的一次寻常会面,仿佛他们昨天才刚刚见过。
齐知舟目光在父亲脸上停留片刻,同样平静地点头回应:“嗯。”
护理员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只听到挂钟指针走动的细微声响。
齐振成走到沙发边坐下,示意齐知舟也坐。
他拿起茶几上的紫砂壶,给两个杯子斟上热茶,袅袅茶香氤氲开来。
“尝尝,今年的新茶,味道还不错。”齐振成将一杯茶推到齐知舟面前,“你喝茶吗?”
齐知舟没有动茶杯,他坐在父亲对面,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不喝。”
齐振成笑着说:“你们年轻人都不爱喝茶,小旭也是,每次来都要去楼下的超市买瓶可乐。这小子坏透了,有次把可乐倒进我的茶壶,差点没把壶给毁了。”
提起齐明旭时,齐振成的口吻熟稔且宠爱,让齐知舟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齐知舟问:“这几天,小旭来看过您吗?”
“没有。”齐振成说,“也没有来电话。”
“嗯。”齐知舟先是垂眸沉默片刻,而后抬起眼直视着父亲,嗓音没有丝毫起伏,“齐博仁死了。”
齐振成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深色的红木茶几上。
少顷,他缓缓放下茶杯,面容是一种深沉且复杂的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齐振成沉默了很久,久到齐知舟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齐振成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抿了一口茶水,而后指腹缓缓摩挲杯壁。
“十年了,知舟,”齐振成的叹息声中包含了太多情绪,“我终于等来一个确切的消息了。”
静坐片刻,齐知舟起身告辞:“您休息吧,我先走了。”
“知舟,”齐振成放下茶杯,“你今天来,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吗?”
齐知舟呼吸微微一滞:“您是他的亲哥哥,理应知道的。”
齐振成看着他紧绷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痛楚:“知舟,那段视频。。。。。。我看到了。”
那段所谓的“认罪”视频里,齐知舟承认他锦衣玉食的少爷生活建立在对那些孩子的剥削之上,他一肩担起了那些孩子不幸的命运。
齐知舟指尖略略收紧:“那没什么,权宜之计罢了。当时如果我不那么做,小旭会有危险。”
“真的只是权宜之计吗?”齐振成从沙发上站起身,声音很轻,“知舟,真的吗?”
齐知舟淡淡一笑,反问道:“不然呢?难道我真的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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