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等待之后,陆知简反而彻底沉静下来。他没有去催促钱经理,也没有再主动联系苏槿或张伟。他知道,真正的考验不在于合同的博弈,而在于接下来对那几张脆弱年画的实际操作。模拟成功只是地图,真正的探险才刚刚开始。
他将工作室进行了彻底的清洁,调整了室内的温湿度,确保环境达到最适宜修复的状态。然后,他像一位即将进行精密手术的医生,将所有需要的工具、材料分门别类,整齐地摆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那锅精心熬制的黄杨木胶,那些按比例研磨混合的矿石粉与灶底灰,还有各种型号的排刷、镊子、起子、放大镜、冷光光源……一切都准备就绪。
他没有开启首播。这种时刻,需要绝对的专注与安静,容不得半分干扰。
深吸一口气,陆知简戴上了口罩和轻薄的手术手套,在工作台前坐下。他首先拿起的是状况相对较好、作为“试验田”的一张小型年画残片。即使如此,当指尖隔着手套触碰到那粗糙脆弱的纸面时,他依然能感受到一种跨越时空的战栗。
他先进行最基础的清洁,用特制的软毛刷和洗耳球极其轻柔地去除表面的浮尘和部分可溶性污染物。每一个动作都缓慢到近乎定格,呼吸都调整到最轻缓的节奏。
然后,是最关键的一步——处理糊化的色彩。他用最小号的毛笔,蘸取微量调配好的特殊固色剂,在放大镜和冷光灯的辅助下,开始对那片晕染的红色边缘进行试探性地点涂。
笔尖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缓慢而有力的搏动声。固色剂与古老的颜料接触,没有立竿见影的变化,但他通过【微痕读取】技能,能“感觉”到颜料微粒被温和的能量包裹、安抚,原本躁动不安的分子结构正在逐渐趋于稳定。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的过程,需要无比的耐心和稳定到可怕的手部控制力。他不能急,不能错,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前功尽弃。
汗水渐渐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鬓角滑落,他也无暇擦拭。他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那毫厘之间的方寸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当时钟指向午夜,那片顽固的晕染边缘,终于呈现出清晰了一些的轮廓,红色与旁边黄色的界限不再那么模糊不清,而纸张本身,依旧保持着原有的质感,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第一处,成功了。
陆知简没有欢呼,只是缓缓放下笔,摘下手套,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而僵硬酸痛的手指和脖颈。他看着那处细微却意义重大的改变,眼中流露出一种平静的满足。
这只是开始。他休息了片刻,补充了水分,再次戴上手套,投入到下一处……
接下来的几天,陆知简的生活节奏完全围绕着这次修复。他屏蔽了外界的大部分信息,只在极度疲惫时短暂休息,吃饭也是草草解决。工作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他悠长的呼吸声和工具偶尔触碰的细微声响。
苏槿期间发来过一次信息,没有问进展,只是简单的一句:“一切顺利?”仿佛知道他正处于关键阶段。
陆知简在休息间隙回复了两个字:“顺利。”
她没有再打扰。
张伟也发来过“聚古斋”那边依旧没有正式回复合同的消息,并提醒他保持耐心。
陆知简回复:“明白。”
他确实很有耐心。与在时间长河中沉寂了数十年的年画相比,这几天的等待又算得了什么?与在指尖下一点点被唤醒的色彩相比,外界的纷扰似乎也显得遥远了。
他一张接一张地处理着,手法越来越纯熟,心态也越来越平稳。那些曾经困扰他的难题,在极致的专注和系统辅助下,被一点点攻克。模糊的线条逐渐清晰,暗淡的色彩重新焕发出些许生机,虽然无法恢复到最初的模样,但却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它们历经岁月后的独特韵味和完整形态。
当最后一张年画上最关键的一处复杂晕染被成功固着分离后,陆知简放下工具,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工作室里依旧安静,但他的内心却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而庄严的仪式。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更深处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充实。他独自一人,完成了一场与时间的对话,用耐心和技艺,挽留住了几段即将消散的色彩记忆。
他没有立刻去通知钱经理,也没有告诉苏槿和张伟。他需要一点时间,让这些刚刚经历“手术”的年画在新的稳定状态下适应,也需要让自己从那种高度集中的状态中慢慢抽离。
窗外,夜色深沉。工作台的灯光下,那几张修复完成的年画静静地躺着,仿佛只是沉沉睡去,而这一次,它们的梦,不再会被晕染的色彩打扰。
陆知简知道,当黎明再次来临,有些事情,将会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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