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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河东狮吼(第2页)

机梭声札札,牛驴走纭纭。女汲涧中水,男采山上薪。

县远官事少,山深人俗淳。有财不行商,有丁不入军。

家家守村业,头白不出门。生为村之民,死为村之尘。

田中老与幼,相见何欣欣。一村唯两姓,世世为婚姻。

亲疏居有族,少长游有群。黄鸡与白酒,欢会不隔旬。

在古人看来,远遁深山居世隐居是“人间第一快乐事”,前有陶渊明“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桃花源,后有白居易“有财不行商,有丁不入军。家家守村业,白头不出门”的朱陈村,都是古人心目中的神仙乐土。《朱陈村嫁娶图》也就成了隐士高贤特别喜爱的一个题材。

陈季常是个胆大心粗的莽汉,身无雅骨,他家堂上这幅《朱陈村图》其实是柳夫人找来挂的。苏学士当然知道“朱陈村”的典故,略一沉吟立刻写了一首:

“我是朱陈旧使君,劝农曾入杏花村。

而今风物那堪画,县吏催租夜打门。”

看了这首诗,柳夫人悄悄皱眉,可当面不好说什么,只能强笑道:“夫子这诗真好。”

苏学士这首诗写得不好。且不说文笔平常,诗里的牢骚味道实在太重了。

陈季常脾气粗野,动辄生事。柳夫人费尽心机把他管住了,可这个粗人就像传说中被阿罗汉驯服的青狮黄虎,表面皈依,其实爪牙尚在,野性难驯,柳夫人不得不时时盯着他,不让他惹祸。在堂上挂《朱陈村图》也是用“家家守村业,头白不出门”的典故安抚陈季常。哪知苏学士想事情简单,当场写了这么一首诗,说什么“县吏催租夜打门”!柳夫人对朝廷官府毫无兴趣,却担心这些牢骚话儿勾起陈季常的野性,对苏学士的幼稚糊涂有些不满,脸上多少露出些不高兴的意思来。

苏学士糊涂得很,猜不出这些内情,朝云心眼儿极多,看了柳夫人的脸色已经知道人家不喜欢。就抢上来笑着说:“我家大人到黄州以后诗写得少了,其实他的词极好。”回头就叫苏学士,“大人何不做一阕词,让我唱给夫人听?”

诗言志,词咏情,写词是不大会惹麻烦的。

女人家的细密心思男人根本猜不透。就问:“以何为题?”

朝云四下一看,见屋角立着个半人多高的铜烛台,看形制是一只鹤,单足而立,头颈高扬,蜡扦子就衔在鹤嘴上,十分精致:“就以‘仙鹤’为题吧。”

以仙鹤为题,这就没什么“牢骚”可发了。苏学士想了半天,提笔写了一支《卜算子》: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这一阕词写得孤寒劲瘦,尤其“拣尽寒枝”一句精妙出奇。苏夫子被贬黄州、陈季常避祸歧亭,都应在这四个字上,却丝毫不着痕迹,境界清高寡淡,相比之下“朱陈村”、“桃花源”竟有些俗了。

朝云接过看了几遍,立在堂前细细唱了一回,众人一齐赞叹。

这时酒宴已经摆好。虽然没什么山珍海味,也是烧猪烤羊、蒸鱼炖鸡罗列满席,可知陈家实在倾尽全力款待苏学士。

东坡居士天下事都不在乎,唯独口腹之欲看得重,自到黄州,生活清苦,忽然见了这么一桌好东西,顾不得斯文,急忙入座,割了肉,筛了酒,大吃大嚼,连声称赞:“这个酒好!又有劲,又不上头。这叫什么?”

陈季常笑道:“这就是村里酒坊酿的私酒,有个名字叫‘压茅柴’。”

这古怪难听的名字苏轼倒不在意,酒好就行。回身给朝云也倒了一碗:“你尝尝,这酒真不错。”

人的酒量大半是天生的。东坡居士爱喝酒,却无酒量,二十七娘连“爱喝”也谈不上,三个儿子苏迈、苏迨、苏过都是沾酒就倒的人。苏家上下只有朝云酒量不错。以前当着夫人的面不敢放肆,到黄州以后又过穷日子,苏学士自酿的酸苦劣酒只有他自己受得了,朝云碰也不敢碰。如今难得遇上一桌好菜,苏学士又倒酒给她,朝云也就端起来喝,还没沾唇,迎面闻到那股子味道,顿时头晕眼花肠翻胃倒,立时就要呕吐!总算反应快,捂着嘴别过头去,忍住没吐出来,急忙放下酒碗,胃口却已坏了,再看满桌子菜,顿时变得油腻粗丑,浊味难闻,鼻子里嗅到苏学士身上的一股酒气,说不出的嫌恶烦躁,低头勉强坐了一会儿,实在忍无可忍,趁着苏学士没留意,急忙逃席而去。

苏学士和陈季常都是话多的人,喝了一顿酒,更是高谈阔论旁若无人。柳夫人喜欢朝云这个灵秀可爱的丫头,拉着手儿舍不得放开。于是四人分成两处,柳夫人拉着朝云到内室说悄悄话儿,陈季常陪着苏学士在厅里闲聊。渐渐说到当今朝廷,苏学士当着陈季常的面大赞神宗皇帝的文治武功,说得口沫横飞不亦乐乎。

东坡居士一辈子只恨奸臣,不恨皇帝。因为神宗是个笼络人心的高手,苏轼是个没心没肺的糊涂文人,一生被皇帝害了几轮,毫无自知之明,只知道皇帝对他的知遇、提拔,“乌台诗案”不杀他的头的格外开恩,总之对神宗敬若神仙,一提皇帝,恨不得立刻跪在地上叩三个响头才舒服。

——只恨奸臣,不恨皇帝,得这糊涂病的可不止东坡居士一人……

听苏学士极力称赞神宗皇帝,陈季常很不以为然,把嘴一撇:“皇帝好坏咱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洛阳的时候被官府列了个‘一等户’,年年到我家去放‘青苗钱’,无缘无故塞一笔钱给我,到年底就来收本息!坑了我两三年,忽然又让我做乡里的保正。我说老子不做这个保正!缺德事干多了怕遭报应……”

陈季常就是这么个火爆脾气,苏轼听得有趣:“你说这话官府没打你板子?”

陈季常把手一摆:“府里判官、押司都是我的朋友,打什么板子?”说到这儿又凑到苏轼耳边压低了声音:“幸亏没做这个保正,后来真就出了事!听说保正为了放‘青苗钱’的事打死了人,那人的儿子半夜摸进院里把保正两口子和一个小女儿全给捅死了。”

《青苗法》自推行之始就不对路,后来越办越不像话,这些苏轼也知道。可不知为何,在陈季常面前苏学士忍不住替朝廷说话:“‘青苗钱’不是已经停了嘛。”

“说是停了,其实有些府县还在放这个钱,老百姓害得倾家**产,也没处说理去!”陈季常又喝了一碗酒,拿起拐杖指着屋外,“早年老子就和兄弟们说过:其实这保正做也就做了,能给乡亲帮忙当然好,真要官府不讲理,把人逼急了,就认真干他一场,弄好了,老子也开疆裂土当个皇上……”哪知话音未落,隔壁忽然断喝一声:“季常!”把陈季常吓了一跳,手里的拐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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