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声音直接在她脑中响起,“我等了百年。”
“你们错了。”阿萤冷冷回应,“真正的安宁,来自倾听,而非禁止。”
“荒谬!”干尸冷笑,“你以为民众想要真相?他们只想安稳地做梦!我们赐予他们无需思考的和平,这才是仁政!”
“那叫奴役。”她说,“而且,你漏了一块石头。”
她抬手,指向自己胸口:“第十三块,不在这里,而在活着的人心里。”
话音未落,整座地宫剧烈震动。十二根石柱上的断笔同时爆裂,化作粉尘飞扬。黑池翻涌,人脸尽数破碎。干尸怒吼一声,头顶符文暴涨,释放出滔天压迫感,几乎令阿萤跪倒。
但她咬破舌尖,高声诵念:
>“人有权言,不论贵贱;
>言有其价,不在高低;
>若惧其声,则惧民心;
>若堵其口,则亡国本!”
每一个字都像利剑刺入黑暗。水晶棺轰然炸裂,干尸仰天嘶吼,身体寸寸剥落,最终化为灰烬。那枚黑色符文在空中挣扎片刻,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坠入黑池深处,激起一圈猩红涟漪。
地宫开始崩塌。
阿萤踉跄退出,在最后一刻回头望去,只见那黑池竟缓缓凝结成一块暗红色晶体,虽不及第十三石明亮,却散发着沉重而坚定的气息。
她知道,那是另一种“言心石”??由千万被迫沉默者的怨念凝聚而成,名为“痛言之核”。
回到地面时,已是黎明。
她没有对外公布此事,只命人永久封死地宫入口,并在上方建造一座新学堂,取名“醒言书院”。
一个月后,太子登基,废除“禁议令”,开放民间报馆,允许多家私修史书并行刊行。他在即位诏书中写道:“先帝误信虚安,致民声几绝。今朕承天命,愿做千古第一个肯听批评的君王。”
百姓欢呼,酒肆茶楼再度响起久违的争论声。
然而阿萤却日渐沉默。
她常独自坐在拾字庐二楼,望着窗外孩童奔跑嬉戏,听着他们大声争辩“太阳是不是圆的”“皇后有没有尾巴”,嘴角微扬,眼中却藏着忧虑。她清楚,只要权力仍在追逐绝对掌控,只要恐惧仍是统治工具,守默的种子就永远不会真正死去。
春分又至。
这一天,全国三百六十座言脉哨塔同时响起《风语集》第一章,声浪叠加,形成一道贯穿天地的音柱,直冲云霄。魂语峰湖面沸腾,蝌蚪文跃出水面,在空中组成巨大的古篆:“**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阿萤带着学生们登上山顶,点燃那盏小灯。
风起时,群山回应。
忽然,一个小女孩跑上前,递给她一本破旧笔记本:“老师,这是我妈妈写的,她说如果有一天我能见到您,一定要交给您。”
阿萤翻开,里面全是琐碎记录:菜价涨了、村长贪污修桥款、儿子因说真话被老师罚站……最后一页写着:“我知道没人会在乎这些小事,但我觉得,只要写下来,总有一天会被听见。”
她抚摸着纸页,泪水滑落。
那一夜,第十三块言心石光芒大盛,竟分裂出一丝极细的分支光带,轻轻缠绕在小女孩手腕上,如同无形的勋章。
多年以后,人们谈起那个时代,称之为“众声归来”。
有人说,阿萤活到了一百零三岁,临终前仍在批改学生的《直言簿》;也有人说,她某夜悄然离去,身影融入言心殿的光影中,成为了石头的一部分。
但所有人都记得一件事:每逢风雨交加的夜晚,拾字庐的灯总会亮起,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妇,另一个,则是年轻的身影,执笔疾书,仿佛永不停歇。
而每当此时,远处群山便会响起低沉的回音,一遍遍重复着最初的誓言:
>“我愿诚实说话,
>不畏强权,不欺弱者,
>即使我错,也不因此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