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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 政治革命及党派分野(第2页)

同书五一《后妃传上·中宗韦庶人传》(《新唐书》七六《后妃传·中宗韦庶人传》同,并参考《旧唐书》一八三、《新唐书》二〇六《外戚传·韦温传》)略云:

帝(中宗)遇毒暴崩,后惧,秘不发丧。定策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召诸府兵五万人屯京城,分为左右营,然后发丧。少帝即位,尊后为皇太后,临朝摄政。韦温总知内外兵马,守援宫掖。驸马韦捷、韦濯分掌左右屯营。武延秀及温从子播、族弟璿、外甥高嵩典左右羽林军及飞骑。播、璿欲先树威严,拜官日先鞭万骑数人,众皆怨,不为之用。临淄王率薛崇简、钟绍京、刘幽求等领万骑入自玄武门,至左羽林军,斩将军韦璿、韦播及中郎将高嵩于寝帐,遂斩关而入,至太极殿,后惶骇遁入殿前飞骑营,为乱兵所杀。

同书一〇六《王毛仲传》(《新唐书》一二一《王毛仲传》同)云:

初太宗贞观中择官户蕃口中少年骁勇者百人,每出游猎,令持弓矢于御马前射生,令骑豹文鞯,着画兽文衫,谓之百骑。至则天时渐加其人,谓之千骑,分隶左右羽林营。孝和谓之万骑,亦置使以领之。玄宗在藩邸时,常接其豪俊者,或赐饮食财帛,以此尽归心焉。毛仲亦悟玄宗之旨,待之甚谨,玄宗益怜其敏慧。及〔景龙〕四年六月中宗遇弒,韦后称制,令韦播、高嵩为羽林将军,令押千骑营(寅恪案:《通鉴》“千”作“万”,是,盖中宗已改千骑为万骑矣,温公之精密有如是者),榜棰以取威。其营长葛福顺、陈玄礼等相与见玄宗诉冤。会玄宗已与刘幽求、麻嗣宗、薛崇简等谋举大计,相顾益欢,令幽求讽之,皆愿决死从命。及二十日夜玄宗入苑中,乙夜福顺等至,玄宗曰:“与公等除大逆,安社稷,各取富贵,在于俄顷,何以取信?”福顺等请号而行,斯须斩韦播、韦璿、高嵩等头来,玄宗举火视之。又召钟绍京领总监丁匠刀锯百人王,因斩关而入,后及安乐公主等皆为乱兵所杀。

寅恪案:玄宗景龙四年六月二十日夜之举兵,与三年前即神龙三年七月六日节愍太子重俊发动之玄武门事变正复相似,而成败不同者,以玄宗能预结羽林万骑诸营长葛福顺、陈玄礼等,而韦后死党守卫玄武门之羽林禁军统将如韦播、韦璿、高嵩等,皆为其部下所杀故也。

又以上所述自高祖、太宗至中宗、玄宗,中央政治革命凡四次,俱以玄武门之得失及屯卫北门禁军之向背为成败之关键。然此皆诉诸武力,公开决战者。至于武曌之改唐为周,韦氏之潜移政柄,其转变不出闱闼之间,兵不血刃,而全国莫之能抗,则以“关中本位政策”施行以来,内重外轻之势所致也。然自玄宗末年安史叛乱之后,内外轻重之形势既与以前不同,中央政变除极少破例及极小限制外,大抵不决之于公开战争(唐末强藩与中央政府权臣及阉寺离合之关系构成战乱,其事应列入统治阶级之升降及党派分野范围论之。故凡本书所未能详述者,以义类推之可知也),而在宫廷之内以争取皇位继承之形式出之。于是皇位继承之无固定性及新旧君主接续之交,辄有政变发生,遂为唐代政治史之一大问题也。

唐自开国时建成即号为皇太子,太宗以功业声望卓越之故,实有夺嫡之图谋,卒酿成武德九年六月四日玄武门之事变,已详前述,且其事为世所习知者也。太宗立承乾为皇太子,承乾乃长孙皇后之长子,既居长嫡之位,其他诸子又无太宗之功业声望可以启其窥伺之心者,然承乾终被废弃,而诸子争立,太宗心中之苦闷及其举止之失态,观两唐书《长孙无忌传》所载可知矣。

《旧唐书》六五《长孙无忌传》(《新唐书》一〇五《长孙无忌传》同)云:

寅恪案:太宗盖世英雄,果于决断,而至皇位继承问题乃作如此可笑之状,虽或施用权术,故为失态,借以笼制诸腹心大臣,然其内心之烦恼回惑已臻极点,则无可疑。盖皇位继承既不固定,则朝臣党派之活动必不能止息,太宗之苦闷不堪,实职此之由也。又观于其经此戏剧式之御前会议,建立晋王为太子之后,复欲改立吴王恪,可知当日皇位继承终是摇动不固定之事,因此,太子之嗣位亦不得不别有拥戴扶立之元勋。若皇储之继承权本极固定者,则此辈元勋何从得居拥立之功耶?

至于高宗本庸懦之主,受制于武后,其皇储之不固定夫何足怪?而武曌则为旷世怪杰,既屡屠杀其亲生之子孙,何况区区废立之事?故其皇位继承之不定乃更意中事也。若立子立侄之问题乃属于别一范围,兹不讨论,仅略引有关高宗武曌废立其子之史文于下:

《旧唐书》八六《燕王忠传》(《新唐书》八一《燕王忠传》同)云:

燕王忠,高宗长子也,〔永徽〕三年立忠为皇太子,显庆元年废忠为梁王。

同书七《中宗纪》略云:

永隆元年章怀太子废,其年立为皇太子。弘道元年高宗崩,即帝位,嗣圣元年二月皇太后废帝为庐陵王,其年五月迁于均州,寻徙居房陵。圣历元年召还东都,立为皇太子。神龙元年正月张柬之等率羽林兵诛〔张〕易之、昌宗,迎皇太子监国。乙巳则天传位于皇太子,丙午即皇帝位。

同书同卷《睿宗纪》略云:

嗣圣元年则天临朝,废中宗为庐陵王,立〔帝〕为皇帝。及革命,改国号为周,降帝为皇嗣,徙居东宫,其具仪一比皇太子。圣历元年中宗自房陵还,请让位于中宗。则天遂立中宗为皇太子,封帝军为相王。景龙四年夏六月中宗崩,临淄王讳〔隆基〕等率兵入北军,诛韦温等。甲辰少帝逊于别宫,是日即皇帝位。

同书一一六《承天皇帝倓传》(《新唐书》八二《承天皇帝倓传》同,又参《旧唐书》八六、《新唐书》八一《孝敬皇帝传》《章怀太子传》)云:

〔李〕泌因奏〔肃宗〕曰:“臣幼稚时念黄台瓜辞,陛下尝闻其说乎?高宗大帝有八子,睿宗最幼,〔与〕天后所生三子自为行第,故睿宗第四。长曰孝敬皇帝(弘),为太子监国,而仁明孝悌,天后方图临朝,乃鸩杀孝敬,立雍王贤为太子。贤每日忧惕,知必不保全,与二弟同侍于父母之侧,无由敢言,乃作《黄台瓜辞》,令乐工歌之,冀天后闻之省悟,即生哀愍,辞云:‘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犹尚可。四摘抱蔓归。’而太子贤终为天后所逐,死于黔中。”

然最可注意者,实神龙元年正月癸卯(二十日)玄武门之事变,其事自唐室诸臣言之,则易周为唐为中兴复辟;自武则天方面言之,则不过贪功之徒拥立既已指定而未甚牢固之继承储君而已(凡唐代之太子实皆是已指定而不牢固之皇位继承者,故有待于拥立之功臣也)。此役之是非及其本末今不能详述,所欲论者,即中宗虽复立为皇太子,其皇位继承权实非固定,若全国俱认为必能终继武曌之位,无有可疑者,则五王等更将何所依借,以为号召之口实耶?兹录《通鉴》神龙元年五月甲午以侍中齐公敬晖为平阳王条《考异》所引,而为司马君实所不取之《统纪》原文,以佐证鄙说焉,其文云:

太后善自粉饰,虽子孙在侧,不觉衰老(其实此语《通鉴》上文已采用之矣)。及在上阳宫不复栉颒,形容羸悴。上(中宗)入见,大惊。太后泣曰:“我自房陵迎汝来,固以天下授汝矣,而五贼贪功,惊我至此。”上悲泣不自胜,伏地拜谢死罪。由是〔武〕三思等得入其谋。

此节史料实可解释中宗朝武氏权势不因则天失位而消灭之故,温公转不之信,无乃过于审慎欤?

《旧唐书》八六《殇皇帝重茂传》云:

景龙四年中宗崩,韦庶人立重茂为帝,而自临朝称制。及韦氏败,重茂遂逊位,让叔父相王。

同书同卷《节愍太子重俊传》(《新唐书》八一《节愍太子重俊传》同)云:

〔神龙〕二年秋立为皇太子,时武三思得幸中宫,深忌重俊。三思子崇训尚安乐公主,常教公主陵忽重俊,以其非韦氏所生,常呼之为奴。或劝公主请废重俊为王,自立为皇太女,重俊不胜忿恨。

寅恪案:殇帝重茂以韦氏败见废,假使韦氏不败,而仿武曌之前例行事,则重茂亦未必能久立,何况其非韦氏所生者乎?重俊起兵失败,已于前言之,兹不复论,但究其所以举兵之由,实以既受武三思父子及安乐公主等之陵忌,明知其皇位继承权至不固定,遂出此冒险之举耳。

睿宗嫡长子成器虽曾居皇太子之位,终以其庶弟隆基(玄宗)功业显著之故,而让皇储之位。是其皇位继承之不固定,无待言矣。至玄宗虽非长嫡,然以诛灭韦氏戴立睿宗之大功得越其嫡兄成器而立为皇太子,此盖有惩于建成太宗之故事,宜其皇位继承权之固定,及考诸记载,殊亦不然,兹略引史文以证明之。

《旧唐书》九五《让皇帝宪传》(《新唐书》八一《让皇帝宪传》同)云:

让皇帝宪本名成器,睿宗长子也。文明元年立为皇太子,及睿宗降为皇嗣,则天册授成器为皇孙,唐隆元年进封宋王。睿宗践阼,将建储贰,以成器嫡长,而玄宗有讨平韦氏之功,意久不定,成器固让,睿宗乃许之。

同书八《玄宗纪上》(《新唐书》五《玄宗纪》略同)略云:

〔唐隆元年〕七月丙午〔睿宗〕制曰:“第三子〔隆〕基可立为皇太子,”〔景云〕二年二月又制曰:“皇太子〔隆〕基宜令监国,其六品以下除授及徒罪以下并取〔隆〕基处分!”延和元年六月凶党因术人闻睿宗曰:“据玄象,帝座及前星有灾,皇太子合作天子,不合更居东宫矣。”睿宗曰:“传德避灾,吾意决矣。”七月壬午制曰:“皇太子可令即皇帝位!”上(玄宗)叩头请所以传位之旨。睿宗曰:“吾因汝功业得宗社,易位于汝,吾知晚矣。”上始居武德殿视事,三品以下除授及徒罪皆自决之。先天二年七月三日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右羽林将军李慈等与太平公主同谋,期以其月四日以羽林军作乱,上密知之,因出武德殿,入虔化门,枭常元楷、李慈于北阙。睿宗明日下诏曰:“朕将高居无为,自今军国政刑一事已上并取皇帝处分!”

(寅恪案:《通鉴》二一〇开元元年七月乙丑上皇徙居百福殿)

同书九六《姚崇传》(《新唐书》一二四《姚崇传》同)云:

时,玄宗在东宫,太平公主干预朝政,宋王成器为闲厩使,岐王范、薛王业皆掌禁兵,外议以为不便,元之(崇本名元崇,因恶与突厥叛人同名,改为元之)同侍中宋璟密奏,请令公主往东都,出成器等诸王为刺史以息人心。睿宗以告公主,公主大怒。玄宗乃上疏以元之、璟等离间兄弟,请加罪,乃贬元之为申州刺史。

同书同卷《宋璟传》(《新唐书》一二四《宋璟传》同)云:

时,太平公主谋不利于玄宗,尝于光范门内乘辇,伺执政以讽之,众皆失色。璟昌言曰:“东宫有大功于天下,真宗庙社稷之主,安得有异议?”乃与姚崇同奏请令公主就东都。玄宗惧,抗表请加罪于璟等,乃贬璟为楚州刺史。

同书九七《张说传》(《新唐书》一二五《张说传》同)云:

是岁(景云二年)二月睿宗谓侍臣曰:“有术者上言:五日内有急兵入宫,卿等为朕备之,”左右相顾,莫能对。说进曰:“此是谗人设计,拟摇动东宫耳,陛下若使太子监国,则君臣分定,自然窥觎路绝,灾难不生。”睿宗大悦,即日下制皇太子监国。明年又制皇太子即帝位。俄而太平公主引萧至忠、崔湜为宰相。以说为不附己,转为尚书左丞,罢知政事,仍令往东都留司。说既知太平阴怀异计,乃使献佩刀于玄宗,请先事讨之,玄宗嘉纳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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