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瓦在旁边跟西哈努商议,觉得他们是在说,‘我这里有问题’、‘我知道’。这对话简单明了,确实是猜得八九不离十,邢教授戴上了橡胶手套,老汉便把头顶上的帽子摘下,这这一摘,身后的村民们都发出一声惊叫。
邢教授也是看得倒吸了口气,这老汉头顶上的皮肤严重破损,长满了盘状黄豆大小的黄癣痂,很多已经流脓,在流脓的水痘中心,长出的毛发贯穿,形成像是成萎缩性的疤痕。长时间没有得到药物治疗,已经秃顶。
“癞痢!”訇磊老师惊悚道,想不到一个人患上严重的头癣能恐怖到这等地步,此时被脓水浸湿的头发干瘪地贴着脑顶,老汉本就是个秃头,现在看着就像是带了一顶邋遢的假发。
这种病症最严重的时候,整个头颅顶端的皮肉就像是白蚁刨开的一堆土。
邢教授从佩带的医疗设备里掏出一小袋棉签,然后轻轻按压着流脓,把表层的赃物都擦拭干净,又叫莫英拉拿来一些涂擦的药水,先进行消毒……
癞痢其实并不是一种恐怖的病症,只是一种发内菌丝,黄癣痂内关节孢子或鹿角菌丝,感染成黄癣菌罢了,只要及时地得要医药的治疗,是能够早日痊愈的。
邢教授边施药便对老汉安慰,眼前的群众听得这位中老年医生口语诚恳,动作谨慎,很是有一名医生该有的道德与风范,而且老汉一施完药,竟然还好好地活着,后面的人群就如崩溃的河堤,卸下所有防备,争先恐后朝邢教授几人涌来,莫英拉拼命安抚众人:“乡亲们,慢慢来,一个一个来,哎呀……你踩我脚了……”
村里人并没有排队的规矩,熙熙攘攘地都朝那个临时摆放的检查桌子挤来,莫英拉都怕村民们把药物都抢去了,慌忙用身体抱着几个行囊包。
而西哈努和那瓦他们无论如何极力劝阻,还是没能让村民们好好地排成一个队伍,最后,众人则围成一个环形的圈子,把邢教授几人围在里面,按着病情严重到轻的顺序来。
安抚好群众情绪,几人的血压比真正的患者还要高,各个气喘吁吁,脸色红润,好在平息了众人,检查工作便得到了有条不紊地进行。
其实,这也是邢教授来青甾村所要做出的第一步,那就是跟村民们打好关系,赢得民心,接下去的工作才会更加顺利。
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偏僻村寨,要是该村寨素质不高,蛮横而且落后,误入村寨的人很可能死于非命的都有,邢教授对套近乎民心比较有经验,毕竟是见了许多世面的人,因此打好交道就是一块垫脚石。不然,意外惹火了村民,几人能被乱棍板砖砸死。
被野蛮村民板砖拍死的外地人在新闻报道上并不鲜见。
就在几年前,邢教授和一堆医疗勘察小组去到一个外地里,在一项开棺验尸的工作中,一群失去理智的村民不闻不问地一上来就是对着勘察小组一顿劈头盖脸的打,等到弄清缘由时,已经有几人当场被打得头破血流,原因竟然是勘察小组没有跟村民打招呼。
有了这个铺垫,检查工作在和谐有序的氛围中进行,邢教授等人嘘寒问暖,以实际行动尽职尽责,村民们也是极力配合,对几人表示肯定与极高的称赞。
等到检查到第十三名患者时,邢教授的脸色沉了下来,眼前的是一名孕妇,是由娘家人搀扶来的,此时孕妇腹部鼓胀如缸,下身一裘宽松的自制松紧裤,而且气血异常,这是要临时分娩?
其母解释道:“我闺女怀孕已经两年零六多个月了,却是一直没有临盆的征兆,去过县里检查一次,证明为胎儿正常,可是拖到了现在还是没能分娩出婴儿。”
经教师訇磊老师这么一翻译,那瓦几年轻人都直叹不可思议,只听说怀胎十月,还没听说过怀孕了两年多的,这腹中的婴儿还是活的么?要么即使不生下来,子宫内也得被撑破。
邢教授示意訇磊老师找来一些帷帐搭出个临时诊所,做个半密封的空间,在敏感检查中有必要回避一下。訇磊老师领会,而下面的群众已经有人自荐地及时送来一些帷帐,不多时,就大略地做了个露天的篷。
篷内,孕妇躺在一块用一层软布铺盖的门板上,邢教授按了按孕妇的肚皮,发现有几处坚硬如钟,几处却是软如棉絮,当即叫了莫英拉进来。
“教授,她怎么样?”莫英拉看了一眼孕妇,朝邢教授问道。
“我怀疑她腹中的婴儿是个石婴!”邢教授压低声音道。
“石婴?!”莫英拉眉头一皱,这是个什么概念,难道婴儿早就死在腹中多时,无法排出后,在里面钙化,肌肉组织硬如石头?
“石婴的例子并不是没有,曾有一例孕妇怀孕三年不生,是医生人工解剖取出的婴儿,也许这位孕妇的症状也可能类似于这种。”邢教授从行囊中掏出一盒针灸针,递给莫英拉,“你仔细按女性的穴位进行定位,然后在足三里,和谷,百会穴各刺一针,深度半寸,三阴交穴,天枢,配关元穴各一针,深度一寸!”
这是莫英拉拿手的专业知识,平时对人体穴位较为熟悉,而且同为女性,她更能够熟稔穴位的准确性,在针灸上她有过足够的实践经历,她曾多次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所以找到这些穴位并不难,捏好了针柄,一手摸索着穴位,旋转轻轻扎入。
孕妇先是听到两人嘀咕着什么,虽然没听懂,但是看到两人脸色并不是那么自然,心里就犯毛了,思忖着腹中婴儿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此时,莫英拉又用一针扎到自己的皮肤上,吓得她大叫起来。
帷帐外面听得一声孕妇的惨叫,众人都伸脖子观望,纷纷揣摩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更有几个大妈大婶的以为邢教授妙手回春,这孕妇现在是接近临盆,在挣扎着要产子呢,还有人在安慰孕妇的家人,说准备要道喜了,你家闺女这真是要生了。
孕妇的母亲也是焦急万状,听到周围人的讨论,更多是又惊又喜,轻轻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脯,不时地把目光搜寻到帷帐的各个角落与缝隙,希望能看到里面的一丁点情况。
帷帐外最近的是那瓦和西哈努,就几步远,听到叫声两人都同时回头看着帷帐,西哈努已经莫名听成莫英拉在叫,但是隔着帷帐也没能看出个一二,只好转过身来,又发现有些村民正翘首期待他们的解释,好让教师做个翻译,不过,就这一声惨叫,他们真是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只好冷冷看着村民们,有些尴尬。
帷帐里,莫英拉已经扎好了几个穴位,总共换了八种针体,提,捻,旋,压,都扎好了,孕妇也没觉得多少疼痛,平时干粗活的女人皮肤肯定厚实多了,痛感比较弱,加上莫英拉娴熟的手法,她也没再叫喊,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位小姑娘一针针地扎,等莫英拉把最后一根螺纹针柄的针扎入第十五个穴位,孕妇**了一会,下身突然发现殷红一片。
下体正汩汩流血水。
孕妇低头一看,眼珠子都瞪傻了,撕开喉咙再次惨叫起来。
莫英拉也是一怔,想不到针扎这些穴位还有这效果,赶紧抬头看邢教授示意怎么做。
邢教授道:“刚才的针灸是催产,你现在就担当接生护士……”
莫英拉慌忙道:“教授,我还没有这个方面的经验……”
邢教授严肃道:“别说这么多,现在没人能接替这个位置,只有你行!”
孕妇开始更大声地叫喊起来,邢教授走到她头部附近,用一个行李袋和一些软绵的东西塞满,作为一个套枕,垫在孕妇的头下,用方言鼓励与安慰她。
外面的村民们听到孕妇叫喊出产子的声音,都觉得这医生真是神仙在世,神了!甚至有人忍不住地拍起掌来,这真是一场震惊人心的展示,对,甚至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而孕妇的母亲多半还是忐忑的心情,她紧紧攥着五指,揽在手心,都要攥出汗了,捏的湿漉漉的,一面做出侧耳姿势,全神贯注地探听里面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