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没有。我以为那样就能掩饰过于强烈的心跳。然后穆然笑一笑,说:“图书馆关门了。你可以把书放在我这里,我明天帮你放进去就是了。”
原来穆然是学校的图书馆管理员。穆然的笑容真好看。穆然如同十月的阳光一般让人觉得温暖安逸。穆然是一个好人。
舍了命,冲向你。
尾指上那枚锆钻镶制的戒指在握紧的拳头里显得凛冽。满藏胃里的木瓜味翻滚而出。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扑头盖面,让人无法喘息。
我一边抹眼泪一边灌水却被呛得差点连肺都咳出来。旁边伸过来一双宽厚的手掌,一边帮我拍背一边带着厚重的喘息给我打气:“坚持!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在比赛里一切都不重要,完成了就是好样的。把路的尽头当成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东西,冲着它,舍了命也要走到头。”
当成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东西,冲着它,舍了命。我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男生的脸已被汗水浸湿,只有一双眼睛透露出光芒。他满布罗盘的右手正拉着我的左手借力往前,前路依然茫茫无期,我突然找到方向。想象路的尽头有穆然。舍了命,冲向他。
竞走比赛产生了两名冠车,我,和帮我打气的竞走男。舍了命,却没有得到穆然,只有一个小小的奖牌在我的脖劲上寂寞地晃**,我突然抱着旁边的竞走男痛哭起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有闪光灯闪烁,记者在旁边询问如此激动的原因。
而那个被我冒昧地抱着的竞走男,他把手伸过来,我就陷进了他的怀里。他拍拍我的背,说:“小姑娘,没事了。”
为什么觉得带着一丝宠溺?小姑娘。
提拉米苏,喜欢她就带她走。
在竞走男打来第29个电话时,我同意与他约会。
他穿着白色T恤戴银边眼镜坐在餐桌对面时,与竞走赛时粗犷的形象相去甚远,我几乎认不出来。
是认真并且斯文的男生。脸上有风沙流礼过后留下的浅浅沟壑,每一道都令人寻味。沉稳得让人安心的男生,我叫他,阿塔西。他低下头去偷偷地笑,我知道他在笑什么,韩剧里的小女生都叫喜欢的男生阿塔西。
我挑起左边那道眉,笑得像只狐狸,我的脸都凑到他的面前了,我说:“阿塔西,你猜我喜不喜欢你?”
如果对方是穆然,他依然会面不改色。可是我的阿塔西,那么内敛的人,他的脸在那一瞬间红了一大片。慌张地喝一口水,视线躲进银边眼镜里。
他说:“我不知道。”
他多像五年前的我。原来心里装下一个人之后,会变得慌乱细腻敏感。阿塔西的心里装着我。穆然的心里装着黎小洛。我的心里应该装着谁呢?
埋下头去切牛排,一小口一小口地切好,然后推给拿着刀叉手忙脚乱的我。看着我狼狈的吃相宠溺地笑笑,说:“慢点吃,小姑娘。”
为意犹未尽的我点一份提拉米苏。我突然有点好奇:“阿塔西知道提拉米苏的意思吗?”
“知道的。”
喜欢她就带她走。
阿塔西。你是否想要带我走?带我逃走。
绝望过后才明白幸福的方向
去穆然的房子清理东西。我要走了。
可是穆然却过来阻止我。“我和她分手了。你不要搬走。”
我们安静地盘腿坐在地板上。穆然跟我说他和小女友的故事。我看一看窗外,有点想睡。
“我一直在找的人。救我的那个人,第一个吻我的人,就是她。”穆然翻出2002年的报纸,新闻版的头条是《不惧河水激流少女勇救落水少年》,照片上女孩齐刘海下面的眼睛晶亮,天真并且惊恐。全国的观众都被骗了,那个十二、三岁光景的小女生,怎么可能救下身材高挑的穆然呢?
抬起眼,夕阳从穆然的眼里折射到我的眼内,阳光这么美好,我都要掉下泪来了。穆然说:“但是原来她不是我醒来后见到的那个人。我一直在寻找错的人。”穆然的身影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头发在晚风中温柔地飞扬,影子里的睫毛弯成迷人的弧度,穆然仿佛还是我从河水里捞起来的那个苍白俊秀的少年。可是这个时候的穆然,显得绝望极了。
我想起关于小兔子的冷笑话。想起穆然曾经撇撇嘴说:“竞走?那多么意思。”想起那场如同海水一般试图将我淹没的比赛。想起那双在我咳嗽时伸到背后的手,和带着沉重的喘息为我加油打气的阿塔西。想起他听到“阿塔西”时低下头去偷偷的笑。想起提拉米苏和小姑娘。
我想起楼下有人在等我。
我转过身去,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可以嗅到隐溺在血管下的香味。双手绕过木瓜味的嘴唇,绕过蝴蝶翅膀的睫毛,落在他的肩膀上。这些都如此美好,令我一度痴迷。
“不要走,可以吗?让两只小兔子在一起,陪伴着直至死去吧。”穆然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与迷离,如果再早一些,或许早该沦陷了吧?
我抱着穆然,拍拍他的头:“没有胡萝卜小兔子会饿死的,穆然。我得走了,楼下还有人等我呢。”
轻轻放开他的怀抱,一只小白兔发现得到的胡萝卜不是他想要的样子,而另一只小白兔却发现,在这家商店没有的胡萝卜,其实可以去别家商店买。
我把尾指上的戒指轻轻地取下来,放进口袋。决定找个时间以穆然的名义寄给那只如名叫黎小洛的胡萝卜。
那么,再见了,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