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声音很大,可周围人都毫无反应。唯独响清晰地听到了那声音。
响将脸凑到玻璃附近,在无数的泡泡中发现了一个闪着淡蓝色光芒的小泡泡。歌声肯定来自那个泡泡!当时的响这么想。真是荒诞无稽的猜想。
“这首歌是你唱的吗?”
响下意识地露出微笑。明知道隔着窗户不可能碰到,可他还是将手伸向了那个蓝色泡泡。
“——然后,爆炸声响起。”
响顿了顿,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肤,手心传来一阵剧痛。
“很多人……真的很多人都死了。”
等响清醒过来时,一切都结束了。年少的响被救援队救出,在“塔”附近的临时医疗区醒来。首先等待他的是全身袭来的疼痛感以及令人恐慌的嘈杂声,响终于明白,自己在爆炸后失去了意识。
后来,响被送去了医院。等伤势平稳下来后,他才得知,那天在瞭望台上的人全都死了,只有他一人幸存了下来。
内地被列为禁止居住区域,福利院因为大量员工离职被迫关门。响住院期间,外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考虑到响是爆炸事件的唯一幸存者,为了保护响的安全,医院特意为他安排了一个单独病房。房间只有医生和护士出入,每当有人推门进来,响都下意识地心头一紧。
他总在想,会不会是妈妈来看自己了。真是愚蠢的猜想。他明知道不可能,可心里还是莫名地期待。得知自己的孩子在一起事故中差点丧命,没有哪个父母会无动于衷吧——响讨厌心怀期待的自己。
时间缓缓流逝,响感觉越来越疲惫。
他想闭上眼睛睡一觉,眼前却闪过福利院那些孩子的脸。翻动书页的瞬间,吃饭前取筷子的瞬间,打开窗户感受到风的瞬间,泡在浴池里大脑一片空白的瞬间……突然,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从响的内心深处喷涌而出,他难以自控地呜咽起来,懊恼地捶打着被子。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明明有人比我更值得被救。那些被人爱着、被人珍惜着、被人需要的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响不再期待。反正母亲绝对不可能来接自己,福利院也不可能再恢复营业。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也不会被现实击垮。辛苦也没关系,因为——
因为,对自己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新也是那时候出现在响的面前,并成为他的身份担保人的。
“我特别害怕,怕他因为跟我扯上关系而变得不幸。”
歌紧紧咬住嘴唇,用戴着蕾丝手套的右手轻轻抚摩耳机的表面。
“我不太记得爆炸时的事情,但我隐约记得当时听到了——歌声。”
那是不时能从“塔”那边听到的旋律,是泡泡奏响的奇妙歌声。自那次爆炸后,响时不时能听到泡泡的歌声。
响捏紧连帽衫的布料,长叹了口气。他隔着衣服按住心脏,但手心无法感受到那里的热量。
“我也不想讨厌声音,我一直在寻找那个声音。”
“声音……”
听到歌的轻声呢喃,响猛地回过神来。他抬起头,发现歌正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她的表情里似乎掺杂着悲伤,又似乎与往常无异。
他抓了抓刘海,挺直弓起的后背。
“我是第一次跟别人说这些,抱歉啊,这么负能量。”
歌轻轻咬住嘴唇,睁大的眼睛里隐约含着晶莹的泪水。她将右手伸向响,被薄薄的蕾丝手套包裹的手有着五根纤细的手指。
但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响的手臂的瞬间,歌猛地将其抽回。她在胸前握紧右手,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抛下目瞪口呆的响,冲出了巴士。
她踩着浅绿色的地面向前奔跑,最后在浮岛的边缘处停下。盛开的黄色向日葵、红色大丽花、飘浮在空中的泡泡将四周点缀得格外耀眼。
歌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唱起了尚无名字的歌曲。
这首歌没有歌词,只由“啦啦啦”组成,美妙的声音在澄澈的天空下回响。歌声轻快自由,但又夹杂着些许伤感。
歌不由自主地踩上泡泡,回过头朝响微微一笑。
停在原地的响下定决心,冲出被阴影覆盖的巴士,来到阳光下。
两人默契地并肩跑了起来。路过水边,越过悬崖,踩着泡泡,跃至空中。
毫无顾忌,肆无忌惮地奔跑,只要跟歌在一起,响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两人在空中对视了一眼。响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下意识地扬起嘴角。歌也张大嘴巴笑了起来。奔跑,跳跃,起舞,响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舒心。
——找到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找到了拼图最后一块缺失的碎片。唯一理解自己的人就在这里,即便没有言语,也能彼此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