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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第2页)

斯嘉丽到访松树花庄园时,凯德·卡尔弗特也回来了。过去,斯嘉丽经常到这座老房子里跳舞,度过了不少快乐时光。如今再踏上台阶走进屋,她看到的却是一脸死气的凯德。他面容憔悴,咳嗽连连,腿上搭了条披巾,躺在安乐椅上晒太阳。但看到斯嘉丽,那张脸倒是立刻亮了起来。他努力起身迎接,说自己只是胸口积了点寒气,都是雨天在外露宿多了害的。不过,他也说自己很快就能好起来,到时候便能帮着干活了。

凯瑟琳·卡尔弗特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一下子就越过哥哥的脑袋,与斯嘉丽四目相对。斯嘉丽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然和苦涩的绝望。凯德或许还不知道,但凯瑟琳心知肚明。松树花庄园杂草丛生,田里都冒出了一棵棵松树苗。屋子松松垮垮、凌乱不堪。凯瑟琳身形消瘦、神情紧张。

兄妹俩、他们那北佬继母、四个同父异母的小妹妹和北佬监工希尔顿,就住在这座安安静静,时有奇怪回声的屋子里。斯嘉丽向来不喜欢希尔顿,就跟不喜欢自家监工乔纳斯·威尔克森一样。而此刻看到希尔顿竟慢悠悠地上前,仿佛对待平辈般跟她打招呼,她就更不喜欢此人了。从前,他还跟威尔克森一样,既奴颜婢膝,又傲慢无礼,但现在,卡尔弗特先生和雷福德战死沙场,凯德又在生病,这家伙便彻底放下了奴颜。而第二任卡尔弗特太太从来不懂如何强制家中黑奴尊重主人,所以更不用指望她能约束好这个白人。

“希尔顿先生陪我们熬过了这段艰难日子,真是个大好人。”卡尔弗特太太紧张地说,还飞快地瞥了默不作声的继女几眼,“大好人哪。舍曼来了两次,两次都是他保住我家房子。这事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要是没有他,我真不知道全家人该怎么办了。我们没钱,凯德又——”

凯德苍白的脸顿时红了,凯瑟琳也垂下长睫毛遮住眼睛,同时咬紧了唇。斯嘉丽知道,必须承这北佬监工的情让他俩无可奈何地窝了一肚子火。卡尔弗特太太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她怎么又犯错了?她怎么总是犯错呀?虽然已经在佐治亚住了二十年,她还是弄不懂南方人。她永远不知道什么话不能对继女继子说。其实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兄妹俩都异常客气。她默默发誓,总有一天要带上自己的孩子回北方,离开这些捉摸不定、固执倔强的南方人。

拜访完这两家后,斯嘉丽已经没了去塔尔顿家的兴趣。四兄弟都已阵亡,他们的房子也被烧了,一家人挤在监工小屋里,她真是不想去了。但苏埃伦和卡伦再三央求,玫兰妮也说不去拜访一下,欢迎塔尔顿先生从战场归来,不合邻居之情。于是,几人挑了个周日,便动身了。

这真是一次最糟糕的经历。

几人赶着车驶到塔尔顿家废墟时,就瞧见比阿特丽斯·塔尔顿一身旧女式骑装,腋下夹着根马鞭,坐在围场旁的栅栏顶上,闷闷不乐地盯着前方发呆。一个罗圈腿的小黑奴蹲在她身旁,看上去也跟女主人一样忧郁。这是从前替她驯马的黑奴,昔日满是欢快公驹和温顺牝马的围场,如今变得空空****,只剩一头塔尔顿先生在南方投降后,从战场上骑回来的骡子。

“天哪,宝贝们都没了,我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塔尔顿太太边说,边爬下栅栏。陌生人听了这话,肯定会以为她在说四个阵亡的儿子,但姑娘们知道她说的是爱马,“我所有漂亮马儿都死了。噢,我可怜的内莉啊!就算只留下内莉也好哪!可这儿只剩这头该死的骡子了。一头该死的骡子!”她气呼呼地盯着那皮包骨头的牲口,不住唠叨,“这围场是用来养我那些纯种宝贝的呀,如今却养了头骡子。想想看,这对它们真是种侮辱。骡子全是杂种,是有违自然的畜生,养这种东西简直违反自然规则。”

吉姆·塔尔顿留了把浓密的大胡子,简直叫人认不出。他从监工屋里出来欢迎客人,一一亲吻了她们。他那四个红头发的女儿穿着打了补丁的裙子,也跟着鱼贯而出。十几条或黑或棕的猎狗听到生人的声音,汪汪叫着冲到门口,差点把姑娘们绊倒。全家人虽强颜欢笑,斯嘉丽却感到一种更冰冷的透骨凄凉。比起目睹米莫萨的悲惨或笼罩着松树花的那片死寂,这种感觉更让她难受。

塔尔顿一家非要留姑娘们吃晚饭,说他们这些天实在没什么客人,真想好好听听新闻。斯嘉丽其实并不想久留,因为这儿的气氛着实压抑,可玫兰妮和她那两个妹妹很想多待一会儿。于是,四人留下很克制地吃着主人家招待的熏猪肉和干豌豆。

大家嬉笑着打趣这过分克俭的饭菜,塔尔顿家的姑娘还咯咯笑着,说些临时拼凑,改制衣服的事,仿佛那些就是最有趣的笑话。玫兰妮就着她们的话题,也附和地讲起塔拉经历的种种磨难。她那副活泼欢快的模样,着实令斯嘉丽吃惊。斯嘉丽几乎没说什么话。少了人高马大的塔尔顿四兄弟,没有他们懒洋洋地抽烟打趣,屋子显得真空啊!而她都觉得屋里空****,在邻居面前强颜欢笑的塔尔顿家人,又该作何感想?

席间,卡伦没怎么说话,但一吃完饭,她就溜到塔尔顿太太身旁耳语了几句。塔尔顿太太顿时脸色大变,本就勉强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她伸手挽住卡伦纤细的腰肢,跟她走了出去。斯嘉丽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屋里的气氛,也跟了出去。两人沿着小径穿过菜园,斯嘉丽看出她们这是要去墓地。算了,反正她现在也不能回屋,不然显得太没礼貌。但比阿特丽斯·塔尔顿都如此强装勇敢了,卡伦到底为何还要把她拽去儿子的墓地?

砖墙环绕的墓地里,雪松树下又多了两块大理石墓碑。刚立的碑非常新,甚至还没被雨水溅上半点红泥。

“这是我们上周才竖起来的,”塔尔顿太太骄傲地说,“是塔尔顿先生驾着马车,从梅肯买回来的。”

墓碑!肯定花了不少钱!斯嘉丽突然不像刚来时那般为塔尔顿家难过了。吃食这么贵、这么难得的时候,还将宝贵的钱浪费在墓碑上,这样的人家就不值得同情。而且,每块碑上都刻了好几行字。刻字越多,花的钱就越多呀。这家人肯定疯了!将三个儿子的遗体运回家,也得花钱哪。不过,他们没有找到博伊德的遗体,一点线索都没有。

布伦特和斯图尔特墓碑间的那块石碑上刻着:“生前同乐,死后不离。”

另外一块石碑上刻着博伊德和汤姆的名字,还有一行“Dulceet(2)”开头的拉丁文。但斯嘉丽在费耶特维尔女子学校时想方设法地逃掉了拉丁文课,所以她完全看不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么多钱哪,全花在墓碑上!他们真是群蠢货!斯嘉丽愤愤不平,仿佛是自己的钱被浪费了一般。

卡伦的眼睛却异常明亮。

“真可爱。”她指着第一块墓碑,小声说道。

“是啊。”塔尔顿太太的声音也很温柔,“我们都觉得这话很贴切——他们几乎同时牺牲。斯图尔特先倒下,布伦特举起了他丢下的旗帜。”

姑娘们驾车返回塔拉的一路上,斯嘉丽沉默了好久。她想着几家邻居的近况,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本县的昔日荣光。那时,所有大宅都宾客盈门、家财万贯。棚屋里住满黑奴,精心耕种的田地里满是长势喜人的棉花。

“再过一年,这些田里都能长出小松树了。”斯嘉丽看了眼四周的树林,打了个寒战,“没了黑奴,我们只能勉强过活。没有黑奴,谁都无法经营一座大种植园。那么多田无人耕种,很快就会变回林地。谁都种不了那么多棉花,我们该怎么办?乡下人会变成什么样?无论如何,城里人总归有办法,他们总能想方设法过下去。可我们乡下人就会倒退一百年,跟当年的拓荒者一样,住进小木屋,靠耕种几英亩薄田勉强度日。”

“不,”斯嘉丽坚定地想,“塔拉不会变成那样。哪怕要我亲自下地耕种,也不能让塔拉变成那样。就算全县、全州都变回林地,我也不会让塔拉跟着倒退。我才不会把钱浪费在墓碑上,也不会浪费时间为战败哭泣。我们总能想出办法的。我知道,只要男人没死光,我们就能想出办法。失去黑奴没什么,最糟的是失去男人,失去年轻小伙。”她又想起塔尔顿四兄弟和乔·方丹,想起雷福德·卡尔弗特、芒罗兄弟,以及在阵亡名单上看到的所有费耶特维尔和琼斯伯勒的小伙,“如果还有足够的男人活下来,我们就能想出办法,但——”

脑中突然又闪出一个念头——她要是想再婚怎么办?当然,她不是真的想再嫁人。嫁一次就够了。再说,她只想嫁给阿希礼。他若还活着,也是有妇之夫。还有谁会娶她?这念头真可怕。

“玫兰,”她说,“南方的姑娘们怎么办?”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呀。她们怎么办?没人娶她们了。哎呀,玫兰,小伙子全死了,南方成百上千的姑娘都得当一辈子老姑娘啦。”

“也不会再有孩子。”玫兰妮补充道。对她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对坐在车厢后部的苏埃伦来说,这想法显然并不新鲜,所以她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圣诞节后,她就再也没有弗兰克·肯尼迪的消息。不知是邮政不通的缘故,还是弗兰克不过是玩弄她的感情,之后便把她忘了,抑或他在战争结束前几天阵亡了!后者好歹比忘掉她更好,因为跟卡伦和英迪亚·威尔克斯一样有个死去的爱人,总归还能保有些许尊严。但一个被抛弃的未婚妻,就颜面无存了。

“噢,看在上帝的分上,闭嘴!”斯嘉丽喝道。

“噢,说得轻巧,”苏埃伦抽噎道,“你结过婚,还有个孩子,每个人都知道有男人想要你。可瞧瞧我!你太坏了,偏要在我忍不住的时候,还说什么老姑娘。你太讨厌了!”

“噢,闭嘴吧!你知道,我最讨厌谁成天大哭大叫。你非常清楚那个姜黄色胡子的老头没事,肯定会回来娶你。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见识。但要我说,我宁愿当老姑娘,也不嫁给他。”

车后安静了一会儿,卡伦心不在焉地安慰着姐姐,因为她的思绪也已飘远,满脑子都是三年前布伦特·塔尔顿在小道上跟她并肩骑马的情景,想得眼里尽是兴奋之光。

“啊,”玫兰妮悲伤地说,“所有好小伙都没了,南方会变成什么样?从前,我们还能利用他们的勇气、力量和头脑。斯嘉丽,我们这些有小男孩的人,一定要好好将他们养大,让他们成为跟阵亡将士们一样英勇的人。”

“永远不会有跟他们一样的人,”卡伦轻声道,“没人能取代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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